第0835章 世道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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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夏侯霸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冯永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 “夏侯伯父,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反之,有失则有得。” “若不是你我在月氏城相见,只怕你此生,再无有机会到令尊与令弟墓前,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闷哼一声。 这个冯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这一番话下来,不阴不阳的,让人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反驳则是不孝不悌,不反驳却又让人如同吃了一只蝇子,想吞吞不下。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提起这事,不由地感慨一声: “我亦多年未曾去叔父与五郎(即夏侯荣,与夏侯渊共同战死在军定山)所葬之地,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冯永一听,连忙接口道: “老夫人但请放心就是。我自到汉中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去清扫,那里方圆半里之内,不让人割草拾柴。”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夏侯氏,就连夏侯霸都惊异地看过来。 “冯侯,这,吾竟不知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当要面谢冯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激动道。 冯永哪敢接张夏侯氏这一礼,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莫非忘了,早年我来南乡,与四,咳,四娘常有书信往来,老夫人也曾借四娘之信,托晚辈去定军山看看那夏侯老将军之墓。” 自古讲究死者为大。 再说了,夏侯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此时在张夏侯氏与夏侯霸面前喊一声夏侯老将军,不算是失礼。 而冯永让人照看夏侯渊的墓地,那也是有缘由的。 南乡是刘备封给张飞的食邑。 当年冯君侯的身份远不如今日,为了能在南乡顺利开拓事业,上到张夏侯氏,中到皇后,下到张星忆,无不用心打点一番。 当时张星忆的年纪还小,冯永又与张星忆有书信往来,张夏侯氏生怕两人之间越了什么规矩,于是对这书信管得倒是挺严。 她借了张星忆给冯永的书信,托冯永去看一下夏侯渊之墓,其中未必没有提醒冯永注意在信中言辞之意。 只是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防得住小时候的女儿,却是防不住长大后的女儿。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的一句无心之托,冯永竟是默默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闻此事,心里的感激之意不可以言语表达,同时对当年没有让四娘与冯永定亲的悔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五味杂陈之下,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只见她哽咽道: “老身……谢过冯侯!” 夏侯霸亦是面色复杂,最后对着冯永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冯永连称不敢。 其实他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说大汉仍有女子亦能袭爵的规矩,但黄舞蝶并没有继承黄忠的爵位。 但刘备为了纪念黄忠之功,把定军山那一片山泽耕地划给了黄家,让黄舞蝶后半生也有个安身之地。 所以黄舞蝶在冯永来汉中前,乃是名副其实的汉中首富,而且还是女首富。 而冯永到汉中后,黄舞蝶乃是前期以钱粮入股的几个原始股东之一。 后来么,兄长想要划她家的一丢丢地方出来,那也叫事? 让府上的佃人每年去清一下墓地周边的芳草,那就一句话的事情。 张夏侯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她只当冯君侯是重情重诺,心里对冯君侯那点点不快早不知丢哪去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愧疚:冯侯与四娘之间的错过,究其根本,实是我造成的,怪不得他,唉…… 冯君侯见张夏侯氏与夏侯霸这般模样,连忙热心道: “老夫人与夏侯将军难得来汉中一趟,这几日不如就选个好日子,去定军山一趟?” 张夏侯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便知会那边一声。毕竟……咳,那里算是黄家的地方……” 此话一出,张夏侯氏倒没什么反应,夏侯霸一听这“黄”字,便是暗恨咬牙不已。 阿斗在旁边听到这里,心里越是奇怪:这冯明文,怎么对这事这般上心? 这娃子老实,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后,悄悄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阿斗果然转过来看张星彩。 张星彩看了一下冯永,然后又对着阿斗略一点头。 意思很明白:冯永看起来自有主张,陛下且安心看着就是。 阿斗素知自家皇后智谋过人,当下回了个明白的眼色,便安然不动。 倒是张星忆,坐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但视线却在冯永与夏侯霸之间来回扫动,眼珠骨碌地转个不停。 夏侯霸哪里想得到,那冯永、皇后、张星忆三人,对他来说虽是后辈,但竟无一人是省油的灯,皆是心思过人之辈。 唯一的老实人阿斗,因为有皇后罩着,竟也是不露破绽。 再加上有张夏侯氏的真情流露,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其他? 再说了,他愿意来汉中,一小半是为了自己这位从妹,一大半是为了去父亲和三弟的墓前祭拜。 此时听到冯君侯这般有心,当下便也应下来,到时一齐去定军山。 冯君侯一看夏侯霸答应了,嘴刚一咧开,然后马上又收起神情来假正经。 妈个鸡的,老子前后被人夹击时,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汉中,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想抢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头,怂恿胡遵反水。 不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你如何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张夏侯氏这两天来情绪连续波动太大,她本就是为了给夏侯霸求情而来,如今得偿所愿,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倦。 皇后见状,便与张星忆扶了她去休息。 张夏侯氏不在,夏侯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一会儿,皇后安排好张夏侯氏后,终于正式召见了李慕。 这一通折腾下来,冯永这才能赶在日头落山前,辞行了阿斗,准备出了行宫。 哪知他刚被宫里的小黄门送出宫门,刚转过宫墙无人处,突然就有人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好你个冯文和,居然敢拿那死去的夏侯渊来算计夏侯霸!” 冯君侯听到这话,立马吓了个魂不附体! 今日好不容易才讨得那位丈母娘对自己改变一丢丢看法,要是这个话被她听了去,只怕自己的形象比以前还要崩塌。 他脖子“嘎嘎”地转过去,发现说这话的,却是个古灵精怪,面带狡黠笑意的女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四娘,莫要胡闹,我岂是那等人?” 张星忆“呸”了一声:“你是何等人?岂能瞒得过我?人道心狠手辣小文和,可没听说过古道热肠冯郎君。” 古道热肠乃是南乡流行的侠义小说常用之语,由此看来她可没少看那侠义小说。 “我还谷道热肠呢!” 冯君侯看到四娘轻嗔薄怒的模样,当下就是嬉皮笑脸地一笑: “外人说我,那我是无奈何,四娘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跟着那些人这般说呢!” 张星忆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就是一甜,轻踢了他一脚: “我偷偷出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对那夏侯霸存了什么念头,总是要念及一下阿母。” “阿母几十年来今日才重新得见夏侯家的人,视那夏侯霸如亲兄长,你到时可别让夏侯霸误会了她。” 冯永笑道:“四娘且放心就是,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改变对我的看法,又岂会做那不知轻重之人?” “那就好。”张星忆听到这话,这才放心,转而看向旁边的李慕,“这一回,你家的如夫人可算是出风头了。” “先是丞相召见,然后又是皇后召见,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难道以前就有人敢欺负她了?”冯永知她这是在日常吃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哪知张星忆闻言,当场就是呵呵: “以前她是有你冯君侯挺着,明里是没有人敢说,但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相信她能这般风光下去?” 她这一番话当着李慕的面说出来,竟也是不怕得罪李慕。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慕,她被皇后召见以后,脸上的欣喜就从未消失过。 此时对张星忆这番话似乎是不甚在意,喜色一直未变。 “但经过此事,那就是相当于朝廷认可了她的地位,她这辈子,可就算是立稳脚跟了。” 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星彩一定要正式召见李慕。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都是沾了男君的光。” 李慕看向冯永时,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出来,眼中闪着炽热。 “倒还是有自知之明。” 张星忆点头,“也不枉特意给了你这份恩典。” 天气那么冷,冯永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不由地用手擦了擦,似乎是冒汗了? 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以为是自己立下大功,所以恩泽妻妾。 没想到还有未入门的小四在妾室面前施威,以防妾室骤得恩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这一层。 “这一回,大汉的不少女子,只怕也要感谢阿郎呢。” 张星忆点了一下李慕,又转过来对着冯永柔声说道,“即便是妾,以后也不用怕别人说妾掌校尉府机要是牝鸡司晨。” “什么意思?” 冯永才想通一层,没想到张星忆又对他说起另一层。 想起前头所提起的大汉丞相,冯永猛然清醒过来:这诸葛老妖能亲自参与的事情岂是那般简单? 果然只见张星忆脸上露出跟李慕一样欣喜之意。 只是她看到冯永如同呆子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忍不住地踢了冯永一脚: “你这人,平日里深谋远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傻子了一般?” “阿郎以前不是常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如今丞相皇后亲自召见南乡幕娘子,不但是认可了她,甚至也是认可了南乡的女子当家之事。” “想当初,阿郎因为南乡女子当家之事,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诟病,现在有了朝廷的认可,谁还会拿这个说事?” “经过此事,以后不拘是南乡、越巂、校尉府,其他地方的女子只要有能力,亦出来做事,亦或当家,那就会越来越多。” “阿郎这些年来,所谋之事,不正含了这一个么?如今得所愿,怎么反而迷糊起来了?” 卧槽! 不过就是召见我家妾室而已,你们玩政治的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心真脏! 冯君侯听到张星忆这番话,顿时震惊无比:我难道还是太年轻了? 只是想起这毛纺工坊委实是暴利无比,偏偏织工绝大部分只能用女工。 如今不拘是朝廷,还是那些权贵,转型世家,都迫切需要给女子一个地位和名份,以便让她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工坊上班。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现在你总不能让男人进入工坊纺织吧? 那谁去服兵役打仗? 谁去耕作种地?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突然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此事,你们更要谢你们的大姊。” 冯君侯感慨一声,“此次萧关之战,当推她首功。” “这一战,证明了谁言女子不如男之说,她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张星忆没有听出冯君侯话里的陷阱,只见她点头赞同道: “天下就一个关阿姊,也只有一个冯郎君。” “阿姊也说了,若不是关阿姊在萧关一战立下大功,朝廷还未必能下定决心推行此事。” “所以天下也幸好有这么一位关阿姊,有这么一位冯郎君……” 外人不知道萧关之战的详情,皆道是冯君侯之功。 但朝廷的各位大佬,又岂会不知关家四郎是谁? 倒是冯君侯,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他先是悄悄地握了一下李慕的手,然后这才问道: “这慕娘终究是妾室,妾室掌家业,在外人看来,未免是以妾凌妻的嫌疑,难道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若换作以前,只怕天下汹汹,不知要把朝廷编排成什么样。” “不过换了现在,要么是有人装作看不见,要么是有人替朝廷去辩解。” “这等事情,只要有人争论就行,让他们去逞口舌之快,我们自做我们的……” 想起后世的资本炒作,冯永心道果然资本的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不过舆论的阵地嘛,自己不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现在自己是站在资本这一方,自然是对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乐见其成。 “世道开始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