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六一 风雨欲来
李君威呵呵一笑,走在了前往膳房的前面:“等你吃饱了,等皇上睡醒了,就会叫你的。” 白乐心想,肯定是发生大事了,于是立刻跟着李君威前往膳堂,此时只有凌晨换班侍卫的饭菜,李君威要了一小碗面条和两个小菜,回头问白乐想吃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家伙一直盯着侍从官手里的公文袋,李君威捏着他的脖子转过来,把自己挑选的东西递给他:“你把这些东西吃了,才能看。” 显然,白乐是食不知味的,李君威倒是吃的香甜还跟服务的女官点了两样爽口的酱菜,让加到日后他在宫中的早餐里。 白乐吃的很快,一点也顾不上健康不健康的,李君威见他吃光了,对侍从官说:“给他看看。” 公文袋被打开,里面有电报、外交函,两份剪报,层层叠叠的,而占据主体的是一个红色的盒子,约么挂历大小,上面贴着封条,白乐看到它的瞬间,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这是红盒急报,能用这种办法向皇帝奏报的,主要是情报系统、封疆大吏和心腹之臣,是皇帝掌控帝国的一种手段。在太祖时代就已经如此,而能拥有红盒特权的,无一不是皇帝信重之臣。 在宫中,只有裕王、诚王、裴元器三人可以在皇帝不方便的时候,为其接红盒急报,这是绝对的信任。 虽然看不到红盒里的内容,但通过这些公文和报纸,已经可以搞清楚事情原委了,而这些所有的公文都来自日本,报告的正是‘京都事件’。 白乐快速浏览着,发现公文有驻京都大使馆的,也有驻江户、长崎两地,而伦敦、海牙和巴黎则有电报传来。距离‘京都事件’已经四天时间,经过发酵,各方都已经做出了反应,而白乐,这几日处于放假状态,才意外被屏蔽了,他想起两天前有外交部的同僚来造访,见英王妃在,就离去了,想来应该是想要提前通气的,却意外错开。 “皇上知道这件事了吗?”白乐小心问。 李君威点头:“三天前,皇上接到了第一波消息,但消息晦暗不明,很多自相矛盾,所以并未确定什么。这一次,日本的天皇、幕府与相关的欧洲国家都已经有了初步的态度,皇上看到这些,肯定会找你的。” 白乐再次认真的看起这些资料,一直到皇帝起床,洗漱完毕,在七点召见了他们。 “老三昨晚没休息好吧。”皇帝看到自己的弟弟虽然神采奕奕,但黑眼圈很重,关心问道。 李君威呵呵一笑,说:“今天这事如果能定下来,我就回家好好歇了几天。对了,千万别让昭铭知道,不然这小王八犊子又要借着我休息的时间,让我带他去这去那玩,我现在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小王八蛋的折腾。” “好。”皇帝点头,问白乐:“白大人,你对曾经给朕一个对日情势判断,说日本现在的局势很微妙,像一口沸腾的油锅,只要一个火星子就会爆燃。”说着,皇帝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说道:“这可以算作那个火星子吗?” 白乐说:“目前来说,幕府的反应还在预料之中,江川良秀身上有民族英雄的符号,其在京都事件中做的事,也符合日本法度。这件事能不能点燃日本局势,主要看涉案欧洲各国的反应,如果其只是谴责、要求审判和赔偿,那么这个火星子点不燃局势,可如果欧洲各国派兵威胁,或者做出实质性的其他威胁措施,我认为是的。” “江川良秀的做法符合日本的法度?你指的是他因为一个误会,就杀死了几个外国人吗?”皇帝皱眉。 “是的,皇上。江川良秀是一位拥有三十万石规格的大名级代官,按照日本的法律,他对那些外国人拥有御免讨取的资格,也就是杀了白杀。”白乐知道皇帝对日本的文化和传统不太了解,赶忙做出了解释。 “事发地在京都,不在江户。”皇帝说。 白乐点头:“是的,现在只有法治不完全的德川幕府辖地实行的是传统的法律,但是京都........。” 京都是日本法定的首都,在德川幕府开国之前,对于外国来说,长崎才是重要的地方,因为那是日本唯一的对外贸易窗口,帝国、荷兰、南洋各国都在那里贸易,但是等到德川幕府因为第一次日本内战开国,日本分裂为西部大名联盟和德川幕府辖地,因此江户和长崎变的一样重要,主要国家会在江户和长崎都设立大使馆。 而随着日本民族主义的崛起,维持日本在法理上的统一成为了日本社会的共识,因此所有的大使馆必须前往首都,而首都理应是天皇居住的京都。 在第二次日本内战起来,位于主战场周边的京都几次易手,西部大名联盟在内战一开始,想要以天皇为大义,讨伐幕府,但幕府亦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而最终的结果是,天皇被西部大名联盟控制,而京都被德川幕府占领。 最终,当实现停战的时候,双方妥协,天皇回归京都,而京都则交由天皇统治。 所以,京都在日本也成了一块特别的行政区,考虑到各国使节的进驻,京都的法律也必须与时俱进。但天皇仍然是传统的象征,所以按照京都的规矩,约翰那群外国人,见到江川良秀不用跪拜,但必须让路。 因此,即便没有那个黄狗的误会,仅仅是约翰等人挡住了去路,江川良秀就可以杀了他们。 “皇上,槟城的急奏电报。”侍从官走进来,拿出了一封密电。 皇帝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递给了李君威,李君威与白乐共同看过,才发现是印度洋海军司令部的急电,是英荷法三国向帝国海军申请补给,提供便利的公文。 虽然现在英法荷三国的海军是帝国主要的海上对手,但海洋实在广大,而人类的力量又过于的渺小,在海上,不分对手,在需要的时候都要互相帮助,帝国与欧洲各国制定的《海洋公约》就包括了这一点。 在和平时代,各国的港口也都会向其他国家的海军提供便利,但那是在本国认为没有威胁的时候,因此,当一个国家海军船只入别国的港口,除了友好国家,其余的都要提前申报。 但并不是所有的船只的航线都会得到便利服务,有些航线是可以的。 比如英国舰船如果前往地中海或者加勒比海,经过休达的时候会得到便利,而帝国船只从开普敦前往休达,经过西非的英法殖民地的时候,也会得到便利,这种便利主要是补给。 有些航线则是不行的,比如帝国舰艇前往普鲁士,在很多时候就不允许入三国港口,或者在出航前的申请会各种刁难。而三国船只过了苏伊士和南非,前来东方,也不会得到帝国服务,这主要是双方把这些地方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当然,这也不是必然的,比如英法海军曾经对帝国进行友好访问,双方提前规划,友好协商,两国的海军从欧洲出发,南下纵穿大西洋,从开普敦开始,沿途都是停靠帝国的港口,一路抵达申京。 但这一次不同,三国组织的联合舰队提出了申请,但规模不知道,时间未确定,显然只是试探帝国方面的态度。 “三国这是要组织舰队发起远征呀。”李君威说道。 皇帝直接问:“老三,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理论上存在这个可能,但........很困难。”李君威想了想,说道。 他展开了一张地图,说道:“首先,三国与奥斯曼帝国关系紧张,海军船只不被允许经过苏伊士运河,因此只能走大西洋航线,过好望角进印度洋,在进印度洋之前,其补给应该不存在问题。 过了好望角,在非洲东海岸,舰队可以进入葡萄牙的殖民地港口,以葡萄牙现在追求的平衡外交,这种服务,他们应该愿意提供的。而过了印度洋,就进入了印度斯坦帝国,他们可以入港,但是再往东,就存在问题。 印度洋沿岸再无港口会接纳他们,那是我们绝对的势力范围,我想也就只有马打蓝有胆量为之提供服务了,而出了爪哇海,到日本沿海,数千里的海洋,全是帝国控制的海域,他们如何在这里维持军事存在,或许连补给都存在问题。 因此,三国的舰队要想形成威慑,必须帝国支持,至少是默认。因此,军事威胁这个选项,应该不存在。” 白乐听着李君威的话,却是皱起了眉头,皇帝捕捉到了这一表情的变化,问道:“白乐,你怎么看?” “或许欧洲舰队真的会来。”白乐说道。 他略作思索,才是说道:“西部大名们或许会提供帮助。” “你开玩笑吧,虽然西部大名与德川幕府争权夺势,但江川良秀可是顶着个民族英雄的称号,这将是为了日本一国,大和一族的进行的战争,西部大名们再想拆台,也会看看时候。”李君威说道。 “但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白乐说道。 “你认为,西部大名会借刀杀人?”李君威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几艘战舰能做什么,就算是当海盗,对德川幕府这样一个自给自足的封建社会来说,造成的伤害屈指可数。 至于登陆,那更不可能,德川幕府的军队规模庞大,而第二次内战的时候,就大量换装线膛枪了,而它的敌人,欧洲联合舰队也就能组织几百人规模的军队,顶天就千人规模,在技术没有代差的情况,不可能轻易胜利。 白乐说:“不是利用欧洲人折损幕府的实力,而是利用三国,折损其威望。王爷,幕府将军的名号可是征夷大将军呀。” 李君威闻言,不由的一愣,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日本思想界与帝国学界的辩论。 幕府将军确实叫征夷大将军,这个名号由来已久,是几百年前,日本朝廷给驻守东国的将领封号,所谓夷,指的是在本州北部和北海道的虾夷人,也就是帝国现在认定的女真族一支。 这个职位原本是临时差遣,后来就变成了幕府将军的名号。 第一次日本内战之后,帝国率领西部大名发起讨幕战争,成王李海对日本进行了裁决,这是日本开国的开始,也是日本民族主义觉醒的开端。 日本知识界对这次战争念念不忘,在日本内部兴起过一个讨论,那么就是是不要是取消德川家族的征夷大将军的名号,毕竟其根本没有挡住来自帝国军队的进攻,别说征夷,御敌于国门之外都没有做到。 但大部分日本人都不认可,倒不是支持德川幕府,而是认为,不能将中国视为夷,中国是华夏,不是夷狄。 无论是明末还是帝国时代,日本国内都流行着对帝国的崇拜,一直到日本有识之士认识到,只要帝国在日本有影响力,那么日本就永远不能统一,这种崇拜才受到挑战。 过去的事暂且不论了,但白乐一句话却是点醒了李君威,帝国或许不被认为夷狄,但来自欧洲的白人一定会被认为夷狄。 其实不要说夷狄,现在欧洲人在日本名声很臭,早些年,日本从帝国这边学到了洋人一词,称呼白人。在小笠原群岛事件之后,白人在日本境内的名声一落千丈,日本人连洋人都不用了,直接称之为鬼畜。 显然,只要鬼畜的舰队抵达,那就是对日本的挑衅,但德川幕府没有一支像样的海军,根本就无法做到‘征夷’,这必然是对德川幕府威望的极大打击。 哪怕三国舰队不与日本开战,仅仅是在日本沿海转一转,都是如此。而很显然的是,日本西部大名们乐意看到这一点,应该也愿意提供支持。 “或许真的要防这一手。”李君威想了想,说道,他虽然要面子,但可不会坚持自己的错误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