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二七 衍圣公
“这次不让你去干那些无聊的事,是你大哥回来了,从天津港上岸,你们兄弟几个代我去迎接一下,约么这几日也就到了。”李明勋捏着小儿子的胖脸,说道。 一听能出宫,李君威立刻笑了,而太子则问:“上次大哥回京,不是父皇亲迎么?” “你大哥上次是凯旋而归,有光复江浙,平定西南之功,是国家大礼,这一次却不算凯旋,你们兄弟去迎就好了。” “爹,要不我和君弘哥去吧,太子哥哥还要帮您处理政务呢?”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 李明勋可不明白李君威怎么来这么一句,小儿子才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就掺和到两个兄长的争斗中,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好在李君华反应快,连忙应下差事,带着李君威离开了。 李明勋看着儿子们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一个侍从官到了李明勋身边,李明勋吩咐道:“这几日你注意一下老三和太子之间的事,再问问李妃身边的人,看是不是李妃和老三说了什么。” 兄弟二人出了御书房,商议了一下,决定在皇后那里用过午膳之后,就去诚王府与林君弘商议一下去天津的事情。 去往诚王府的路上,李君华说道:“今日在父皇面前说什么浑话,为什么不让我去迎大哥,是哪个混账教你这般说的。” 李君威可从没见李君华这般生气过,他脸皮厚的很,嘿嘿笑着,不作答。李君华却没有放过他,继续问道:“哥哥可以不生你气,但你得告诉我,是哪个教你这般说的。” “没人让我这么说的,是我不想让你去。”李君威老实说道。 “为什么不让我去?” 李君威不好意思的说:“二哥你看,你现在要去迎大哥,就得和我去诚王府,坏了我和君弘哥的大事。” “什么大事,莫不是你和诚王为大哥准备了什么,不许我知道?”李君华问。 李君威连连摆手,说道:“我们要去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找谁报仇。”李君华满脸不解,而且瞬间就警惕起来。 老三虽说在学堂在宫里都是调皮捣蛋的,但气度倒是大的很,也不讲什么尊卑上下,便是在学堂,旁人招惹了他,顶多也就是鲁莽的打架,再来个不打不相识,何曾听说他和人有什么仇恨可言。 “当然是那个.........嘿嘿,找谁报仇二哥你就别知道了,你可是太子,知道了不好。”李君威欲言又止。 李君华这才明白过来,弟弟并非不让自己去接英王,而是不想这几天和他呆在一起,以免误了他的报仇大计。李君华想了又想,回忆了李君威这段时间接触的人,终于想起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李君威仇人的家伙。 “是衍圣公吗?”李君华问。 “你怎么知道?”李君威捂住了嘴巴,见瞒不住,咬牙切齿的说:“就是孔毓圻那个狗东西,他害的丢那么大的脸面,我得好好收拾他。” 见李君华要劝,李君威双手抱胸昂头说道:“二哥不要劝我,我反正和君弘哥都商量好了,你呢就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出的事我一肩扛!” “你.......。”李君华倒是犹豫了,孔毓圻可是孔子的六十六代嫡长孙,帝国的衍圣公,他既然知道,理应不能坐视不理,可见老三这般笃定,再想孔毓圻的所作所为,他又不忍束缚弟弟,一咬牙,说道:“你可想清楚,父皇知道了,少不得要责罚你,再者,可千万不要闹出大乱子来。” 李君威嘿嘿一笑,一拍太子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二哥嘛,放心吧,我就让他丢丢人,不会搞出大乱子来的。” 其实李君威与衍圣公孔毓圻的恩怨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说是‘世仇’。满清入关的时候,被大明王朝尊奉为万世师表、至圣先师,享有衍圣公爵位的孔子后裔们选择了向犬羊夷狄卑躬屈膝,受到了满清的优渥宠幸,显然,孔家的汉奸行为是不为帝国政权所容的,只不过因为其在中华文化、思想中的特殊地位,也被帝国区别对待。 三皇之战结束后,李明勋率军北上直入京城,当时的伪衍圣公孔兴燮就想改换门庭,再享新朝荣华富贵,这在孔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两千多年来,皇帝换了几百个,尊崇儒道就要尊崇孔家,从古到今,孔家的爵位不断上升,一直到了衍生公,然而,李明勋却拒绝了孔兴燮的投顺,却也没有降罪,只是让其闭门思过,后帝国建立,李明勋即位称帝,在家闭门思过的孔兴燮遭遇了清算委员会的清算。 这样一个大汉奸显然是不会被放过的,但与寻常士大夫家族被抄家灭祖流放边疆不同,孔家仍然被优待,并非李明勋或者帝国官员有意优待,毕竟这些可算不上孔圣人的学生,而是民情舆情所不许,或许底层百姓出身的帝国官员对孔子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可帝国的很多官员还是前明旧臣,特别是光复期间支持帝国进步士绅等文人,个个以孔子门生自居,把孔家抄家灭族显然不是选项。 其实帝国官员根本不在乎孔家,清算委员会的人多是商贾出身,他们清算往往把收益率这类商业概念放进来,孔家才有多少土地钱财,抄了才多少钱,由此产生的问题和影响极多,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所以最终的结局是,孔家家主孔兴燮去了昌平和永历、福临下棋去了,其本人和其父亲的衍圣公爵位被取消,二人也不得入孔庙祭祀,也就是说,两代投顺满清的孔子嫡孙就当没有了,而孔兴燮之子孔毓圻则被李明勋重新封为了衍圣公。 曾经有一段时间,李明勋想把儒道变成儒教,归于宗教局管制,但发现中华文化受儒家文化影响太深了,若是如此,儒教就成国教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帝国把孔家梳理之后继续延续了历朝历代尊孔的传统,却也利用孔家,在皇帝的眼里,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就看如何解释了,因此教育局接手了孔子思想的解意释文的职责,然后通过孔家说出来,利用孔家的影响力打压一些不利于帝国发展和思想解放的儒家学说,首当其冲的就是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 孔毓圻虽说成了衍圣公,但不可在曲阜老家享受祖荫,比李君华年纪稍小的他住进了京城的衍圣公府,与皇子、勋贵一起接受帝国的新式教育,因为年龄相仿,自然也就成了李君威的同学。 而二人的恩怨情仇则是来自于一次文庙祭孔,帝国的主流思想对孔子谈不上多么尊崇,只能算是尊敬,所以李明勋自然也就没有对孔子磕头的‘觉悟’,实际上,为了避免封建思想抬头,李明勋不仅自己不祭孔,也不许内阁二相、太子祭孔,每年只是让礼官应付一下,今年则提高一下规格,让皇子代祭。 皇帝对孔子不咸不淡,身为皇子的李君威更不用提了,在他的眼里,孔子这类需要自己磕头的‘泥塑’和各种宗教的神仙差不多,去了之后,因为礼仪冗长,跪在文庙里打起了瞌睡,这本没有什么,谁敢对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说出个不是来呢,可单就有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就是衍圣公孔毓圻,他见李君威打瞌睡,出了孔庙后玩起了文字游戏,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出了上联给李君威: 眼皮坠地,难观孔子之书。 对于这类深文周纳的文字机巧,李君威既不感兴趣,也没那个能耐,没有对上来,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三皇子在文庙的表面和这个对联被登上了一些小报,继而被宣扬开来,也有好事者帮李君威对了一个下联: 哈气连天,要做周公之梦。 显然,对联是工整的,可李君威的面子却是丢了,而且丢的是大面子。 而当兄弟二人乘车赶到诚王府的时候,不仅见到了林君弘还看到了几个勋亲家的世子,其中以李君华的同学裴元器而首,李君华脸一黑,李君威报复衍圣公的阵仗可真不小。 见太子也来了,有人欢呼有人退缩,欢呼的人以为太子也加入了这个计划,而退缩的人则认定这件事有太子在而做不得了。 “你就陪着老三胡闹吧,闹大了看你怎么收场!”李君华冷着脸对林君弘说道。 “太子爷,我总不能看着咱们自家兄弟被一个汉奸崽子欺负了吧,皇上饶了他孔家给了他名位富贵,孔家不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敢找皇室的麻烦,这可不能由着他们。”林君弘笑了笑,说道。 “你........。” 林君弘推着李君华进了屋内,说道:“太子爷,您就在王府好好休息两日,这事就当全然不知道,我们惹了祸顶多挨老爷子一顿骂,你可别牵扯进来。” “你们究竟想怎么着衍圣公?”李君华终究还是不放心。 林君弘笑了,拿出皇帝御赐的腰牌,说道:“放心,我如今在安全局供职,有的是法子政治那个蠢货,太子爷在王府呆着,权当不知,老三、元器他们也就跟着我去看看热闹,也不亲身参与。” 能在此刻聚在诚王府的,都是李君华的同学、发小,大家一起长大的,李君华也拗不过他们,只得如此。 显然,李君威报复孔毓圻的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君弘更是利用安全局当差的机会着意进行了安排,到了夜间,林君弘带着李君威等出了王府,直奔西珠市街口以北的胭脂胡同,坐在车里,就能听到附近堂子、戏楼传来的歌唱声和叫好声。 胭脂胡同或许不出名,但在若说八大胡同,在后世人耳中就如雷贯耳了,胭脂胡同就是八大胡同中的一条,当然,在这个时代,八大胡同还仅仅是雏形,因为来京的徽班等戏曲班子聚集而产生,只不过与徽班男旦为主的男鸡风尚不同,随着士大夫阶层的覆灭,胭脂胡同里的风月场所已经变成了妓女的天下。 “哎哟,几位爷,里面请。” 车驾在胭脂胡同里的翠云楼门口停下,老鸨和姐儿们都迎了出来,见下了一群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姐儿们都是坏笑起来,老鸨热情的招待着。 林君弘掀开袍子一角,露出了安全局的腰牌,老鸨登时吓了一跳,就差跪下了,林君弘脸上挂着笑,说道:“这几位公子是来打茶围的,不吃肉,三楼是我们的了。” 见林君弘等不是来找茬的,老鸨不再害怕。而所谓打茶围就是青楼里只闲逛,不叫姑娘陪客,老鸨虽然不知道自家的堂子有什么值得看的,但面对安全局的人也不敢放肆,她在这行当起起伏伏多年,知道林君弘这个年纪就能进安全局定然出身不凡,而安全局那个衙门可是最不敢惹的。 “里面请,来人,快些把茶点送来。”老鸨安排到。 李君威第一次到青楼来,看着穿红戴绿还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姐儿们,不由的脸红了,但还是忍不住浏览美景,一直被裴元器拉走,才是想起自己是来办正事的。 老鸨带着几个姐儿端来了茶点吃食,但却在二楼被诚王府的侍卫拦下了,二人站在楼梯口,抱刀看着,没有人再敢靠近,东西交给侍卫,领了赏钱,也就退下了。 胭脂胡同是京城的不夜城,已经是晚上,华灯初放,红粉灯光照亮了这片区域,林君弘指着对面的一座堂子说道:“老三,人我已经安排在了对面,你且只等着看好戏就是。” “孔毓圻那狗东西滑溜的很,裴元器,你的人行吗?”李君威有些狐疑的看向裴元器。 裴元器拍了拍胸膛,说道:“放心就是,几个弟兄都是‘老斗’了,流连这片地方多年,又都是侯伯府邸出来的,最会来事,孔毓圻脑袋是好使,但好面子的习惯是改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