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四 青岛
侯七如此态度,大部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的,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东番人会把牛肉这等宝贵的食材让筑城的役夫来吃,要知道,自古以来,服徭役和纳粮一样都是百姓的义务,筑城挖沟这等大工程更是百姓的坟墓,很多时候,干活的役夫吃不饱穿不暖,往往从家中拿来钱粮补充,更不要提吃大白馒头、牛肉这等过年也不一定吃得着的美食了。 马六走了过来,说道:“这牛肉原本是军粮,只是如今营中有了新鲜食材,便是给了你们了!” 众人稀里哗啦的吃着,马六笑着解释,全当是解闷,原来,役夫碗里的牛肉是合众国为海陆两军准备的腌肉,一般以牛肉和猪肉为主,这类腌肉起源于水手的食物,肉中几乎不含有水分,又含有大量的盐分,所以经久不坏,在后世的英军之中,咸牛肉甚至能存放几十年上百年,比如一战的时候,英军还吃着克里米亚战争时期的牛肉。 这类腌肉非常坚硬,被水手士兵称之为肉砖,许多水手闲暇时候会用其雕刻纽扣等小玩意出售,倒也非常受欢迎,但这类腌肉极为不健康,坚硬如磐石,很难食用,最重要的是,腌肉之中含有大量的硝,导致味道极差,严重残害了士兵的身体健康,所以,合众国一直寻去低成本的改善伙食的办法,最终选择的是泡腌法。 泡腌就是把大块的牛肉和猪肉清洗干净之后,腌制在木桶中的浓盐水中,按照任务时间不同,盐水浓度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之间,腌制好的猪肉更容易被炖煮,品相也是不错,所以不仅作为军粮,还作为商品出售,每年秋冬季节,来自永宁地区大量的猪牛羊被屠宰、泡腌之后,运送到台湾、日本等地作为商品出售,如今已经是永宁行政长官区的支柱产业。 当然,泡腌法得来的腌肉可以作为军粮,但是很难做战备口粮,毕竟对木桶的密封要求太高,战备口粮仍然是旧有的咸肉,但随着泡腌法的推行,大量的战备咸肉失去价值,而军队开进到山东之后,通过对解放区的大规模抄家,得到大量的活牲畜,军队自然会选择新鲜肉食,所以大量的咸肉运抵之后,作为建设物资出现在山东的地面上。 吃完了饭,马六带着众人前去工地干活,方圆十余里都已经变成了大工地,至少有五万人在这里劳动,其中过半是已经被编列进劳改营的劳改犯人,大军进入山东的之后,横扫登莱地区,左近的官宦士绅被抄家籍奴,不断运到青岛建设要塞,与江南不同,山东还有一批特殊的利益集团,那就是卫所。 卫所与宗室是大明朝廷的两大症结,清军入关之后,解决大半,仅仅是不用养活卫所,便是每年增加一千多万的财政,全国各地的卫所陆续被撤销,军户改平民,世官改流官,唯有山东不同,为了防海,山东留了六个卫所,而这两个卫所大多位于胶东,也是合众国打击的存在。 山东军管会和北洋战区对卫所军户进行了区分,对于百户以上的权贵一律视为仕清叛逆,抄家籍奴与缙绅无异,而百户以下的普通军户则视为难民,不去侵扰,相反,北洋战区在胶东各卫所大量招募士卒加入治安军,山东的卫所虽然已经败坏,到底还是比农夫还强一些,至少握矛持刀的本事是祖上传来的。 卫所官兵被分化后,大量的世袭军官阶层被清算,虽然只有六个卫所,但世袭军官确实不少,仅仅是成山卫就被抓住了十二个卫指挥史,很多世袭军官是从明太祖、成祖时期世袭下来的,事实上,卫所制度除了刚刚成立的很短时间,大部分时候根本没有达到朱元璋的愿望——养兵百万而不费百姓一粒米。因为世袭,所以每年地方要截留许多税收养活这些世袭军官,而世袭军官阶层在科举、纳税方面也有特权,事实上,山东的卫所,一直到雍正时期才被废止。 虽然分化了官与兵,但军管会并未废止卫所在纳粮交税方面的特权,主要是担心这样会把卫所军户与世袭贵族一起逼反,在清算世袭军官和招募双管齐下的情况下,普通军户不仅保住了现有利益,剥削迫害他们的上官也被一扫而空,还获得了新的谋生手段,所以不仅没有追随军官造反,还踊跃加入治安军,清剿逃亡的世袭军官,一直到卫所军户中能战敢战的士卒被抽调一空加入治安军,军管会才废除了军户在交税方面的特权。 马六带着包括侯七在内的三百多个工匠来到了青岛西南部的一块平地,这里已经堆砌满了来自山东各地的砖石、沙子等建筑材料,而在平地上,已经有上千人在忙活,他们用砖石搭建一排排两层的小楼,而这也是马六等人的工作。 “六哥,咱不是要筑城吗,咋盖房啊!”侯七脸上挂着一些失望,问道,他大半辈子都和盖房子打交道,本想参与筑城长长见识,学学手艺,不曾想直接被带到了这里。 马六说道:“要塞建筑工程已经被合众国第一建筑公司给承包了,陆军和统帅部的人监察,你知道吗,里面的工程师、匠人和管理人员全部是第一建筑公司的人,干活的则都是劳改犯,那要塞是西式城堡,你们也是不会摆弄的,而且构筑城堡的秘诀也不外传,咱们外人轻易靠近不得!” “那我们干啥?那房子是干什么用的?”侯七指着那一排构筑了大半的二层楼房,问道。 马六道:“咱们是盖军人和工人宿舍,哦,也就是给军人和码头工人住的地方。” 说着,马六带人走进一栋小楼,小楼的主体已经用砖块垒筑完毕,工人正用白灰粉刷内外墙壁,这栋小楼坐北朝南,上下两层,每层有十个独立的小间,每间房子长两丈余,宽丈许,房间内土炕已经铺设完毕,侯七看了一眼,问道:“六哥,这房子里咋没有灶台?” 马六道:“这是宿舍,用不着那东西。” “你不是说宿舍是住士兵和工人的么,咋又不用住人呢,莫非这间是用来放东西的,可为何有床额?”侯七满脸不解。 “这确实是住人的,所以门窗、床铺都是齐全的,但这是给港务公司的宿舍,这附近这四百亩都是,听人说,要住进来四千人呢,到时候,这片宿舍区会有三个食堂,吃饭都是在食堂,而每层楼都有一个洗漱间,楼下还有公用的茅厕,宿舍区内还有学校、杂货铺等设施,码头工人的吃喝都是由港务公司负责的,当然不用每间都装灶台了,不过可能装炉子取暖是真的。”马六卖弄似的解释着。 说的正起劲,发现侯七等人羡慕的看着自己,侯七道:“六哥,你发发善心,把俺们几个也弄进那个什么港务公司吧,那东主爷实在是大善人,给房子住还给饭吃,真是好哇。” 马六见他们要跪下的模样,连忙拉住,说道:“你莫要求我,我也不是港务公司的人,我就是一个包工头,告诉你吧,我来的时候,把家里和亲戚的钱都弄来了,凑了二百多两,承包了六座楼的建筑工程,材料是人家提供的,我就是要组织人手把人家要的房子建造好了,诸位弟兄还是要多多帮衬,尽快把这工程完结,等工程结款,我也好承包更多的工程啊。” “那我等也能承包这工程吗?”有个机灵的问道。 马六笑了笑:“现在不行,承包工程得先是合众国的公民,要么你得拿出两千两银子来证明自己有这个财力,不然就是不行的。” 见众人失望,说道:“诸位弟兄也别灰心,这工程一时半会完不了,而且合众国各地都有类似的工程,你们肯吃苦,早早晚晚都是可以的。” 浮山千户所城,何良焘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张地图是通过北洋战区收集的情报,何良焘与合众国第一建筑公司的工程师一起设计出来的,后随着在胶州登陆,实际测量之后,进行了完善和休整,地图包含了大半个胶州湾,工程的范围方圆有近百里。 这个被命名为青岛要塞建筑工程的计划并不仅仅是在胶州湾构筑一个防御要塞,在这个巨大的工程计划中,还包含了一座年吞吐量不下二十万吨的港口,一座驻军五千,拥有一百二十五门火炮和二十二座建筑的要塞体系,还有两座能屯驻两万人规模的大军营,其中不仅要有营房,还包括了射击场。 在整个设计图中,被命名为主体要塞的巨型要塞处于十梅庵一带,要塞西面是胶州湾,东面是崂山,把后世青岛的市区大部分掩护在后,而在主体要塞前后的制高点,还散落着各种炮台、碉楼和屯兵点,这些工事为青岛争取了近百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而在这块土地上,则布置了军营、港口、交易区、劳改营区等诸多区域,当然这些只是大陆上的区域规划,胶州湾中的几个岛屿也被利用起来,加入到青岛地区的体系之中。 “阁下,这里将作为青岛军管会和北洋战区的驻地,目的是建设一座能供两万规模军队、一支分舰队和十万居民城市,主要的建筑工程需要两年,当然这需要至少十万劳工的投入和海量的物资,这里会成为合众国在山东的永久基地,按照您的规划,青岛要塞构筑起来的那一日,合众国就彻底在山东站稳脚跟,我们来了,就不会离开!”何良焘恭敬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对于青岛要塞防御体系,他非常满意,整个体系有效利用了胶州湾和崂山的地利优势,而选择的地点更是考究,选择在了胶州湾的东侧,而非人口和物资更为充足的西侧。 清军如果要围攻青岛要塞,就必须绕过胶州湾进行攻击,因为胶州湾的存在,合众国完全有可能派遣陆战营登陆切断清军的补给线,这迫使清军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力量,所以,青岛仅仅作为一个吸引清军消耗力量的要塞,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功能,更不要说,这里将会作为合众国攻入中原内陆的跳板了。 青岛要塞的设立,让合众国拥有一个进入大陆的跳板,进可以横扫登莱,出击山东腹地乃至中原,退则可以死守要塞,继续消耗满清的战争资源,但一切的前提则是,北洋战区要为青岛要塞区提供更多的人力,也要为其争取至少一年的时间,一年时间青岛要塞可抗十万规模的围攻,如果有三年,以要塞之工事和合众国之军力,便是清军举国来攻,青岛要塞也可屹立不倒。 “那一切就要看北洋战区了。”李明勋微笑说道。 何良焘道:“是啊,一切要仰仗高长官了。” 青岛要塞区这么一个巨大的工程,对人力和资源的需求将是海量的,统帅部每年的战争经费投入也是不够,所以只能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从山东本地获得钱粮人力才是根本,特别是要在清军主力赶到之前,做到这一步。 与此同时,莱州城。 黑压压的士兵站满了南门外的空地,萧瑟的寒风席卷着草叶滚滚而过,稀疏的榆林已经挡不住灰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是冬季了,天寒地冻,但空地上的士兵却是热情如火,这里拥有陆军步、炮、骑、工二十个营伍,还有一支规模在八千人的治安军和一万五千人规模的民工支前队,除了陆军的六千骑兵和炮兵的挽马部队,治安军和支前队中要征募了上千车辆和近五千牛马骡子。 随着开拔命令的下达,列成纵队的士兵开始前进,向西进发,以武行、赵君肃率领的骑兵部队为前锋,高锋亲率中军,把炮队和辎重护在中间,四万军民和上万车辆马骡连忙十余里,旌旗遮天蔽日,军容之壮盛为天下之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