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一生的污点
人间四月天，四月的深圳，繁花似锦，应人石也活在了一片花海里。 已经离职一个多月了，重点大学本科生艾书一定找到好工作了！阳光里，他的笑容灿烂得很，说话的时候，牙齿不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 不过他面容显得憔悴了好几分，胡子也没有认真刮过，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潦倒，又不像是找到工作的样子。 那一天，王十一和艾书二人穿过已经云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穿过好几条人声鼎沸的街道，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找到了一处僻静一点的小酒馆。 在小酒馆里喝几瓶啤酒，简单地聊聊天，其实比在大酒楼里吃山珍海味，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更让人难以忘怀。 艾书看起来跟酒馆前台收银的小姑娘很熟悉，一见面，就听见那姑娘喊道：“帅哥，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你想我了吗？”艾书嬉笑着脸问道。 “想啊，你又不过来看我！”那个女孩愁着脸说道。 在前台点好酒食后，二人就一道走了进去坐了下来，里面的人不多，不过有空调开放，坐在里面，感觉还是很舒适的。 落座后，王十一忍不住说道：“前台那个姑娘看起来还不错的啊！” 从艾书跟那个女孩的谈笑看，他们彼此是有好感的。 “是长得挺不错的！”艾书毫不掩饰地说道。 这一段时间，看来艾书的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的啊！ “那你约她一起出去玩了吗？”王十一心里想，艾书，你喜欢那个女孩，你就大胆跟人家表白好了！ “王技术员，这玩笑别乱开啊！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只是以前发工资的时候，我都会跟女朋友过来奢侈一把，是这家店的熟客，时间长了，跟里面的人也就熟悉了！”艾书笑着说道。 什么？艾书早就有女朋友了？ “艾工，感情上的事情咱们不谈，我想问问你，最近在哪高就了？”王十一见艾书心情很好，又是请自己喝酒，心想，一定是找到了好工作了。 不过他听到的却是艾书出乎意料叹息声，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泰柯公司的工作经历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是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痛。” 王十一知道他指的是被炒鱿鱼这件事情，这样的事情，放谁搁在心里都是永远的痛。 “出去应聘的时候，人家一听我被是被公司开除出来的，就一个劲摇头，唉，别提了，有了这个不光彩的经历，找工作四处碰壁啊。”艾书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找工作的事情，你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人家也看不出来啊，更何况很多面试官自身对专业也不熟悉，太专业的东西问得不伦不类怕人耻笑。 人家只盯着你的简历看。 你在泰柯干了不到一年为什么换工作了？产品质量出问题了？被公司炒鱿鱼了？面试者问几个基本的问题后，很容易得出来负面印象，这找工作还有戏吗？ 编制假的简历吗？no！作为一个质量人，艾书打死也不会这样做，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他不想做那种违背灵魂的事情。 王十一想了想，也是啊，质量工作不是一个人能干好的，明明是整个公司犯的错误，怎么就成了一个员工一生中的污点了呢？ “王技术员，我走的时候，连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文员婷婷都不愿意跟我握一握手，真寒心啊！”艾书低着头说道。 曾经的质量部第一能人，结局就是如此唏嘘！ 不一会儿，酒馆的服务员端上来了梅菜扣肉，白切鸡，宁远血鸭和六支啤酒。 艾书点的三个菜，都是荤菜，没有一点绿色。 “来！喝酒！工作迟早会有的。”王十一端起酒杯说道。 “来，喝酒！”艾书一饮而尽。 那一晚，艾书显得有点低沉，坐在王十一的对面，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地饮着珠江纯生啤酒。 “你今年多大了？”王十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问道。 “一九七八年的，今年二十四岁。”艾书答应道。 一九七八？那一年深圳刚改革开放啊！ “你比我大三岁！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我比你惨多了，高考差了几分，落榜了，是一个落榜者！”王十一回答道。 “哈哈哈，来！干杯！”艾书一听王十一是一个高考落榜者，心中的那份荣耀就暗自升了起来。 “怎么了？在我面前找到优越感和自信了吧！”王十一笑着说道，将一杯啤酒一举，也一饮而尽。 “王十一，泰柯公司虽然是一家外资企业，可那是假洋鬼子办的工厂，老板就是本地的拆迁户，早年移民到美国，这个工厂就成了美资企业了，事实上里面一个老外都没有，说到底还是民营企业，管理也是老一套，谁的关系硬，真理就在谁手里，里面关系复杂得很啊，王十一，你要小心他们，那个仓储主管林晓华也不简单啊！”被炒鱿鱼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艾书对过去岁月里得与失的反思一定不少。 “谢谢你善意的提醒！”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小酒馆幽暗的角落里，艾书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了很多，眼圈也沉了下去，面孔也黑了很多，曾经的小白脸变成这副模样，让王十一心酸，他忍不住说道：“艾书，你的脸变黑了。” “呵呵呵，这段时间在外面到处找工作，四月份，深圳的太阳不比内地，已经很毒辣了，脸都被晒黑了。”艾书笑了笑说道。 “是啊，还是呆在工厂车间好，车间里有空调。”王十一说道。 “唉，现在已经四月了，天气这么热，而且工作也不好找啊，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把工作丢了。”艾书叹了一口气道。 他唉声叹气中显现出几分无奈和伤悲，这绝对不是王十一印象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艾书，眼前这个失业的男子很陌生了，和他记忆深处那个胸有成竹分析产品不良问题的品质工程师已经完全判若二人了。 “上天把一扇大门关闭的同时，同时也已经暗暗地为你打开了另一扇门，你等着吧，一个更好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了。”王十一突然想起了以前书本中看到的这么一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把这句话送给他。 “但愿吧！”艾书说道。 沉默了一阵，艾书又说道：“大学毕业校招的时候，我的两个成绩比我差的同学进了华为，我那一天发挥失常，面试失败了，要是进了华为，靠硬本事吃饭，我肯定没有问题。” 华为？二零零二年，华为已经是深圳的一面旗帜了，工资高得惊人，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好公司。 王十一曾经在网上拜读过《华为的冬天》一文，对通讯行业巨头华为感触很深，那是一家有忧患意识的大公司。 华为校招的院校也都是一等一的院校了。 即便校招落榜了，也是英雄啊！ 他不得不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兄长，都差点进华为了，不过一个人能力太强了，常常会为小人所不容啊，他的上司牛盾盾主管对他的生死从不记挂在心，质量部是容易背锅的部门，工厂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说是流程上的问题，都可以问责质量部没有把体系建设好，只要有一个锅往你身上推，你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 置身在是非之地，又有一个恨不得赶你走的领导，你的离去是注定了的事情。 “你放心，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王十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他知道艾书是本科生，是有文化的人，说一点文绉绉的话，他更容易接受。 这些文绉绉的话，本来是当年为了备战高考语文作文硬逼着自己背下来的，结果高考作文没有用得上，在社会上，却用上了。 已然几瓶啤酒落肚，这通常是一个男人应该豪言壮语的时刻，听了王十一说的话，只见艾书把杯子往桌子上用力地一竖，器宇轩昂地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刚才喝的这些酒，算是我跟往事干杯，跟过去的艾书干杯。” “好样的！”王十一将手里的半截香烟迅速甩掉了，朝着艾书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哗哗哗地鼓起了掌。 结账的时候，王十一抢先一步付了钱，艾书有点生气的样子：“今晚是我请客，你怎么把钱付了？” “艾工，我说过，要送你一程的，我必须要兑现自己的诺言。”王十一说道。 “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等我找到工作了，再请你出来一起好好地喝一顿酒，今天心情不好，没有陪你一起喝好。”艾书笑了笑说道，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面泛着梅菜扣肉留下的油光，生动多了，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食了，从他点菜的菜单上可以略见一斑。 “我已经喝好了，谢谢你！”能够用一点酒钱，治疗一个年轻人的伤，这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投资，从小酒馆出来，王十一的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