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人间恨怨（一）

    殷雪为人最是面冷心热，本是要伸手相帮，听狄冲霄这么一说，心生警惕，缩手退回。

    那人惊道：“狄神将这是如何说？满台人中唯有狄神将仁义无双，求神将看在这份爱子之情施以垂怜。我绝无任何非份贪念，只是想借贵友土魔暂放小儿。”

    狄冲霄冷声道：“你自以为行踪隐秘无人识，可我知道你，你姓郑，圣神四品，其实你知道是什么凶兽伤了你儿子，这十年来，你为救儿子每隔四年就会屠灭一城，以邪技垒十座万尸山，以十万少年魂魄送食赤浆炼魂，这才将禁制稳住，拖到今天。若非你一向低调隐密，连冥鉴门也难定行踪，我早就碎斩了你。你儿子比你又要阴恶残毒七分，他之所以会被火兽袭杀只能说是上天给的报应。”

    那人惊到泪下，看向福如海，连声哀求，又说必有误会。

    福如海最知狄冲霄为人，也是想起一桩列为十年绝的鬼怨，戒备倍增，将殷雪护到身后。古巨灵想起少时求人相助却无人应的凄悲场景，心生不忍，可也不信狄冲霄会诬陷人，想着定是什么误会，从土魔嘴里跃出，上前想要扶人。百花藏移来，将古巨灵拦下。韩元尊冷眼看了看，继续喝酒。艾德华撇嘴摇头。

    灵灵威吼，六彩灵毛竖起近半。

    狄冲霄抚平灵灵逆毛，道：“灵灵乖，他还不配大虎尊出手，而且他只是说误会，没说不是他做的嘛，尸首不全没法用，那些个普通少年他哪有心情一个一个杀。姓郑的，你说的误会是不是就是这个，你只是出手杀了卫城强者，接下来的屠城小事，是你手下干的。”

    那人伤情可怜之色收敛，阴邪渐现。

    狄冲霄道：“不过单看你的爱子之情确实挺美好，该给你一个机会，目下只有一法离岛，我不会出手，你抢得到就是你的。”自幻形袋里取出一杖碎片，随手抛了过去。

    许愿至宝在前，那人情知不好拿，可角地众人远得远、坐得坐，机会绝佳，心中断定搏得过，贪婪百倍，如电伸手，想着只要抢到就冲到内台许愿离岛。

    古巨灵见状就知狄冲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禁恨怒入目。

    一道人影抢在他人之前冲出角地，愤怒火龙绕身游舞，一对铁拳轰出雷霆九段击，一段九击，段段相连，永不停休。

    那人心贪神分，有所察觉时已然漫天都是赤色拳影，退避皆无可能，骇然全力守御，然而挨得三段连击就是神光散尽。百花藏毫不留情，只管打，将那人将台角打到外台中段才停，跃回角地，捡起落地碎片，抛还狄冲霄。那人这才倒下，骨节尽碎，当场毙命。

    主人身死，护着假死之人的神光随之散尽，郑家子没能等到苏醒就化为一堆火灰。风流吹过，卷走火灰，洒向炎魔岛。

    狄冲霄看向极炎魔，道：“我毫无作假，是他没本事抢走碎片。不过若魔王有意借此索还一杖碎片，便给你了。”

    极炎魔道：“有碎片之人，本魔护佑为先为重。”

    狄冲霄咧嘴一笑，收还碎片。

    艾德华道：“早就说过许愿不难，难在许愿之后，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蠢人？”

    百花藏道：“管那么多做什么，狄老大，你到底想许什么愿？”

    狄冲霄又是一笑，道：“你猜。”

    百花藏气道：“真想揍飞你。算了，用不着我出手，不管你许什么愿，宁馨都定会揍你。”

    狄冲霄笑道：“说着了，宁馨现在心里想着的定然全是怎么才能揍死坏师兄。啊，是光明四季春和。我还以为要多等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宁馨了。”

    众人扭头看去，果然是曾在魔灭谷神战中现身的光明宗隐修长老春和，尊神境顶尖一族。

    春和行到内台，行礼拜见光明暗尊。

    极炎魔道：“小春，若你想取回卫世卷，只有愿许。”

    春和道：“大哥说笑了，那册古卷宗中多有录本，狄冲霄想要便给他好了。”取出五杖碎片，道：“此五杖是小弟四人于偶然间得到，远非宗中全部，但光明百脉，有些事便是宗主也无法全然做得主，此点上，大哥是知道的。心愿就是新生魔皇现身。”

    此话听着平淡实是极具心思，魔皇女儿与新生魔皇之间天差地别，而以极炎魔的身份只要接了碎片就绝不会含糊，若说前者光明宗还能忍受，后者便只能是再起魔灭之战。

    极炎魔看向外台，道：“夏烈，秋成，冬肃，你们四个很久没凑一块了。但只让你们来，未免太过小看本魔。”

    春和道：“没有心愿，宗主自不会来。而且，宗主也未必就没来。”

    极炎魔点头，屈指对着充做灯架的火石王弹出一缕火焰。

    火焰撞身，火石王对天啸吼，震得台上嗡嗡作响。火神台下，火石皇率领火石们飞跃而上，除去火石皇与火石王，火石们于内台中心偏左处你堆我叠，最后化做一个大石台。台上桌、椅齐备。火石皇与火石王分立台下左右，从此刻起，就是石台护卫。台上高空一个火焰台显现，大小、陈设与下方石台一般无二。焰台下降，与石台合二为一的一瞬，石台桌椅坐满了人，皆是国色美人儿，仿佛从魔愿开始之时就坐在台上。

    观者无不骇然，如此虚实幻真的空界之技，天下间除去天地四极空天合，没人能办到。

    坐在主位的正是寒宁馨，风华绝世，双目幽暗冷绝，瞳内满是毁灭与狂暴，怀中抱着一只金黄小猫儿。陪坐的是官双妍诸女，有笑有语，好似群星伴月。暗星女皇换了身女仆装，与维朵同为台上侍女。寒宁馨望向某处角地，重重冷哼了声，玉指对着某人指了指。暗星女皇与维朵下台，来到角地。狄冲霄眼中盯着寒宁馨不放，手上半点不停，将袋里好东西拿出一堆。暗星女皇拿起，带着维朵回返。灵灵久没见寒姐姐，喵吼跟了过去。

    寒宁馨接住灵灵抱着，冷绝瞳眸里又有了些暖意与生机。

    春和敏锐发现到这一变化，来到台前，道：“寒姑娘，又见面了，魔皇以死换你出生，其意必有不想你承继魔物，为何还要身合魔魂？”

    寒宁馨冷声道：“你若还有碎片，就让极炎魔令我回复。”

    有此冷回，春和半点不意外，轻叹转身，回到外台，与三友同坐。光明四季中唯有秋成是女子，盯着寒宁馨出神。

    春和离，另一心愿者入了内台，压下心中贪念，交上两杖碎片，希望魔王宽恕自家先人因友卷入魔灭之战之罪。极炎魔接过，宣示愿结。那人大喜谢过，轻快退离。又是一人上台，人多不识，交上一杖碎片，心愿与前一人相同。极炎魔接过碎片，焚去他左臂。许愿者早猜到一杖碎片没可能全然免罪，如今只断一臂就是全族无危，可谓喜出望外，谢过退返。

    极多愿许者这才明白极炎魔是说过任你愿许，什么愿都可以许，可没说一杖碎片就能完全兑现通天之愿。心下震惊，脚步由此停缓。

    说来极炎魔当初没说的隐意半点不复杂，你的心愿有多大就要有本事找来足够多的碎片，却是人心多贪婪，不愿去想。

    一老者来到狄冲霄角地处，正是当日与同伴使计才到达烧天岭的老者，大礼相谢狄冲霄的恩德。

    狄冲霄托起人道：“那天我有留话下，许愿不难，难在愿许之后。以你修神实力，若无碎片护佑，身死就在一瞬。”

    老者淡然回道：“狄神将还有另一话留下，若无必死之心就别去炎魔岛。就此拜别。”转身离去。

    百花藏道：“狄老大不是开过心愿货场么，他的心愿怎么想都不会是要逆天的那类。”

    艾德华道：“能不能多动动脑子？他的心愿必然是极为血腥的一类，他是仁和长者，当然是要以魔杀魔才不会在死前令心内新添负咎。”

    狄冲霄所想一同，轻叹点头。人世恨怨，除死方休，一向如此。

    老者来到极炎魔身前，双手奉上一杖碎片，道：“复仇。西宛国第一邪宗伏灵殿，不留一人一物。愿大碎小，以命来补。唯求魔王宽容一事，容我亲见复仇再交上碎片。”

    极炎魔道：“伏灵殿本是正宗，于魔灭终战后变正为邪，传闻是老宗主于魔灭终战中心性邪变，虽是自灭身死，可遗祸亲族与弟子。然而本魔可以肯定没有伏灵殿人出现在魔灭终战，此事疑点颇多，却是死无对证。伏灵殿行事一向不留任何活口，以你实力居然活着，本魔明白了，有子不肖，虽生如死。”

    老者道：“魔王果然洞察天地，魔灭终战后，我为逆子袭杀，抛尸荒野绝谷。天幸上苍有眼，兽斗令大地崩裂，黄泉灵脉自地底深处喷涌而上，将谷底所有生灵吞噬带走，我尸沉撞灵脉底层，那里恰有一杖碎片，就此插入我背。碎片中蕴有一点魔皇魔威，护我残魂不散，受尽万死千生，直到六年多前才脱困，残身虽复，神光难还，无力诛杀逆子，绝望中得知魔王复生的消息，由此算定还有机会，便是忍死等待。不敢相瞒魔王，单是宗主之位，逆子尚不敢杀父，是我无意中得到一张破纸片，隐蕴魔皇神光又毫无奇异之处。想来该是魔皇遗宝。”

    极炎魔一听便知是何宝，不禁眼现思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