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类

    夏洛特打量着眼前的“豪宅”。

    毫无疑问，作为这片街区的大人物，治安官的住处，还是非常“奢华”的。

    覆盖铁皮的实木大门、金属栅栏防护的窗户、厚重柔软的地毯、造型别致的木艺沙发，甚至还有一个已经熄灭的壁炉。

    这已经超出了贫民区小子所有的想象力。

    要知道，这片街区，绝大多数都是低矮、潮湿、阴暗的木屋，屋顶多是使用桉树叶、刺荆花藤。

    至于地毯、家具……

    别开玩笑了。

    这里的居民虽然很穷，但普遍能生，三五个子女很常见，能让一家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但这些，还没有超出夏洛特的预想。

    前世，作为世界五百强企业子公司的子公司入股的软件公司的程序员，夏洛特眼界还是很高的。

    至少眼前的“奢华”装修，肯定比不过夏洛特经常吃的麦当劳。

    另外，麦当劳的垃圾食品，肯定要比自己手里的黑面包好吃的多。

    “嗨，夏洛特。”威廉重新回到客厅，兴奋的眨眨眼睛：“很抱歉，你还要等一刻钟。我要给你个大惊喜！”

    只要不是大惊吓就好。

    夏洛特点点头，笑着表示感谢。

    威廉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不停的扭动着身体，眼界怪异的盯着夏洛特：“原谅我的失礼，你的家人怎么样了？额……我是说，只有你活下来了吗？”

    “是的。”夏洛特和这一世的亲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还是装作满脸沉痛的低下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我很抱歉……”威廉也低下头，喃喃自语，但很快打起精神：“那么……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后来？”夏洛特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后来，我就把他们烧掉了，让他们尽快进入天国。另外……“

    停顿了一下，夏洛特继续说：“这样可以避免那些野狗亵渎他们的身体。”

    “是的……”威廉捂着脸，简直像是在痛苦呻吟：“女神在上，我也应该像你一样的。”

    夏洛特看了威廉一眼，低下头并没有追问什么。

    “抱歉……”威廉重新打起精神，笑着问：“那么后来呢……野狗、秃鹫、缺乏水和食物，我很惊奇，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夏洛特拍了拍自己的水壶和黑面包，微微一笑：“其实这并不难。要知道，那些野狗、秃鹫，并不缺少食物。所以，只要我安分一点，它们就不会主动攻击我。”

    毕竟，街区里遍布尸体，足够它们享用了。

    “女神保佑。”威廉虔诚的感谢神灵，闭目念诵着什么。

    夏洛特并不信仰宗教，或者说，程序员信仰的是科学神教。

    只要其他信仰不强制干涉他人生活，夏洛特都选择敬而远之。

    不能理解，无须歧视，只要保持距离和尊重就好。

    嘭……

    嘭……

    嘭……

    二楼传来连续的撞击声。

    在诡异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响亮。

    夏洛特看了威廉一眼。

    按照威廉的说法，治安官一家只有威廉一个人存活下来。

    那么，在楼上发出响动的，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该死！”威廉脸色大变，起身就朝楼上跑去。

    夏洛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跟上去，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或许，自己应该离开。

    “啊！”

    威廉传来一声尖叫。

    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威廉似乎似乎在气急败坏的追赶着什么。

    夏洛特抬起头，看到威廉脸色苍白的追下螺旋形状的楼梯，也发现了威廉追赶的东西！

    眼球！

    一颗硕大、苍白的、在楼梯上快速跳动的眼球。

    夏洛特站起身来，如临大敌。

    客厅地板铺着地毯，眼球没办法在弹跳，只能咕噜噜的滚动。

    威廉连滚带爬的追上来，像是野狗扑食一般，摔倒在夏洛特脚下，但终于抓住了那颗眼球，抬起头，给了夏洛特一个古怪的笑容。

    夏洛特尽量保持平静，也回以微笑。

    “额……”威廉站起身来，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但显然眼前的场景绝非任何常识能解释：“女神在上……夏洛特……我的朋友……其实……”

    夏洛特看着威廉语无伦次，主动开口说道：“威廉，不用解释，相信我，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真的？”威廉满脸惊喜，还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夏洛特已经看出威廉明显有些精神异常，无论什么原因，不刺激他绝对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不过，我见到的，是一只手，一只在街道上快速奔跑的手。“

    ”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威廉长出一口气，像是在沙漠流浪了许久的人终于遇到了绿洲。

    夏洛特终于知道了眼球的来历。

    这个眼球，来自威廉的父亲，治安官爱德华·哈特先生。

    “瘟疫”爆发之后，治安官夫妇、还有两个仆人，都很快死去，只有威廉一人存活了下来。

    之后的惊慌、恐惧，不需要威廉说，夏洛特也能明白。

    但威廉有一个奇特的发现。

    虽然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死了，但似乎被某种神秘物质感染，身体并没有腐烂，或者说，腐烂的很慢。

    可怜的威廉惊慌之后，依旧照顾他们，甚至擦拭身体、喂水和食物，祈祷父母死而复生，让这个噩梦终结。

    但意外发生了。

    哈特先生没有复活，但是哈特先生的眼球复活了！

    是的，眼球，右眼的那颗，复活了，自己从哈特先生的眼眶里蹦了出来！

    威廉讲述当时的场景：“当时，我吓傻了！向女神发誓，我自己的眼球也差点被我瞪出来！”

    夏洛特凑趣的说：“那你可比我勇敢多了，当时我吓得腿发软，转头就跑，还摔了一跤。”

    “是的，其实我也差不多。”既然有类似的诡异经历，交流沟通起来自然方便很多，不用担心被对方当成疯子，威廉明显放松了很多，竟然将眼球举在夏洛特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夏洛特：“虽然很诡异，但是它……毕竟来自我的父亲！众所周知，我父亲是个绅士，是个好人，所以我……我们不用害怕，对不对？”

    那颗眼球，明显像是有生命的，转动瞳孔，看向夏洛特。

    看着威廉殷切的眼神……和腰间的左轮手枪，夏洛特能说不吗？

    夏洛特努力让自己不颤抖，装作随意的和那颗硕大眼球对视一眼，干笑着点头：“当然！哈特先生是个大好人！”

    “哈！哈哈！”威廉很满意的点头，将眼球小心揣进衣兜里，然后宣布：“那么……作为好朋友，我必须分享些好东西给你！等着，夏洛特！”

    夏洛特其实已经猜到是什么。

    因为在几分钟前，客厅就充满了肉香味。

    这让啃了许多天黑面包的夏洛特不由自主的分泌大量唾液。

    “看！”威廉端出一盆肉汤，香味非常浓郁，满脸期待的看着夏洛特：“快尝尝。很好吃的。”

    夏洛特看着肉汤，除了食欲，似乎还有本能的抵触和呕吐的感觉。

    “不了。”夏洛特咽口唾沫，拍了拍兜里的黑面包：“你知道的，我刚吃过，一点也不饿！”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威廉着急又无奈，但一时间又找不到说服夏洛特的理由：“额……我们是好朋友！……没错……你不该拒绝……是的……”

    威廉衣兜里的眼球，似乎也感受了某种情绪，也躁动起来。

    夏洛特越发怀疑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岔开话题：“威廉，感谢你的帮助，我想我应该离开了。离开这里，去鲁尔区看看。”

    “不！你不能走！”威廉有些惊慌，甚至有些疯狂，竟然拿出了手枪，对着夏洛特苦苦哀求：“……吃完你就可以走了。求求你了，夏洛特，快吃吧！我发誓，吃完你就可以走了！”

    夏洛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自己绝对不想吃面前这盆诡异不明的肉，但也不想刺激掌握凶器的威廉。

    “你猜到了对吧？你很聪明！”威廉突然冷静下来，脸上有种夹杂着悔恨的疯狂：“是的，你没猜错！这是人肉！我父母身上的肉！”

    即便已经心里有了猜测，夏洛特还是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吃了它，我们就是一类人，我就放你走。”威廉握紧手枪，和夏洛特保持着距离，冷酷的说道：“如果我们是同类，我们可以做朋友。不然，我只能杀了你。”

    夏洛特沉默一下，还是摇头：“不！我不会吃的。”

    无论如何，这有违夏洛特的底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威廉满脸难以置信：“在这种灾难面前，别人知道也会理解的。而且，现在就我们两个，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你如果不吃，我真的会杀死你的！是的，我真的会！”

    “不。”夏洛特这时候反而坚定下来，坦然道：“有些时候，即便失去生命，也要坚守原则。”

    “这是你逼我的！”威廉脸色扭曲，握着手枪的手臂连连颤动。

    嘭！

    枪口冒出一团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