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莫慌
来人动静这样大,又是喊人,又是打马,那斧头更是比人的头颅还大,于空中发出极响声势,赵明枝都晓得躲了,那狄人自然不会坐而待毙。 他一个翻滚,侧卧在地。 被人躲开之后,巨斧毫不停留,掠空而过,竟是把前方数尺外一匹快马的右后腿当中砍断,其势不歇,继续急飞,又牢牢嵌进马匹右前腿根处。 那斧柄居然不是木制,而是铁铸,斧头在马腿处扎得死紧,斧柄也连颤动也无。 奔马嘶鸣一声,跌倒在地。 而见了斧头,对面狄人面色一变,不复先前轻松,也不管自己颈项上还缠着铁鞭,甚至不理会已经再无反击能力的赵明枝,当即站起身来,拉住一旁骏马缰绳,也不用去踩马踏,即刻跃身上马。 他手抓缰绳,打马便跑。 而来人却是远远喝骂道:“跑屁啊!给老子站住!” 接着又骂将出两句狄语来。 他语气又凶又狠,中气足得声若洪钟,隔空都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赵明枝有一瞬间竟是觉得自己听懂了。 是骂爹吧? 还是骂娘? 那狄人听得被骂,显见气极,立时拉住缰绳,咬牙回头,一副就要杀将回来的模样,可那马身未转,他余光扫见不远处三具援兵尸首,再见上头箭矢,却是再无迟疑,重新回身打马。 远处,来人失了斧头,身后却仍有箭囊,当时左手持弓,右手拉弓,遥遥射出数箭,箭矢直奔狄兵后背、头颈而去。 可那狄兵并不回头,甚至未做什么反应,胯下马匹便似通人性一般,并不需助力,原地高高跃起,险有一人高,将射来箭矢全数避开。 如此神骏,令赵明枝看得目瞪口呆。 俄顷,又是一波射箭,那马儿仿若背后生眼,尽数躲闪开去,只被擦了一点皮毛,却又激发出气性来,扬蹄便要往前冲。 赵明枝虽不知缘由,却也晓得此刻不能叫他走了,当即一个前扑,拉住玉霜那条缠在对方颈项间,长长拖于地面的铁鞭。 她重量不足,那狄兵却是连人带马,只当空停顿半息,就直接连鞭带人,全数拖走。 此处地面全是碎冰土石,赵明枝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拖曳于地,只觉得贴在地面的那半边衣裳立时就要磨破。 她吃痛,咬死牙关不肯放手,却竭力回头,欲要去找追来人寻他示意。 彼处,那人见得赵明枝情状,急忙拉弓再射,几箭射出之后,却是立马回头,大声喊道:“二哥——” 几乎就在他喊出的同时,远处一骑奔马踏步而来,马背坐着一人,因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那手中所持长弩更是将半人挡住。 是神臂弩。 这等神兵,骑在马背上还好发力吗? 赵明枝的疑惑才起,就见那人举起半臂,朝天挽弓,继而右手徐徐搭上一根长箭,并无半分迟疑,好似自然而然地就将弓弦放开。 他动作明明从容不紧,可不知为何,箭矢发出得那样快,宛如流星,叫人来不及眨眼,破空声才响,已是听得“笃”的一下,好似穿透了什么。 赵明枝瞳孔一缩,下意识将手放开,人却被惯性带得往前翻滚几下,等再抬头,竟不见马背上狄兵,而那匹马脚下不停,反跑得更快。 她再一细看,才见数十步外,马背之上并非全然空荡,而是倒着一人。 方才以一敌三,赢得毫不费力的狄兵正伏在马颈背处,背后插着一根长长箭羽——前胸后背的护甲竟是毫无用处,早被一箭射穿,此时从孔隙中汨汨涌出殷红血水。 两处明明相隔至少二三百步,可破甲还如破纸一般。 这便是神臂弓之威吗? 赵明枝骇然之余,却听背后一人大叫道:“二哥,莫要射那马!!” 继而弓弦声再起,一道箭矢倏地从后方急射而出,自左后方向右,扎入那狄人右边背肩处,将其从鞍上钉翻下马。 骏马疾驰之中,猛然扬蹄停住,哀鸣一声,掉转过头,奔回那狄人身旁,低头用鼻子去碰主人头脸,发出咴咴声,又用舌头舔舐,见人没能起来,复还拿牙齿咬住他盔甲,欲要将其拉起。 狄人穿胸中了一箭,右肩插着箭羽,竟还未死,猛地拽住马头便要起身,瞪大双目朝着赵明枝扑来。 赵明枝此时才发现此人身形居然那般高大,怕有八九尺,还未站直已似一道高高阴影,表情狰狞,满身是血,如同厉鬼一般。 眼见对方踉跄过来,似要于自己同归于尽,她虽已力竭,却一咬舌尖,抓起掉落匕首,强撑起身,朝对方头脸扎去。 如此要害,那狄人犹不躲闪,挟着血腥压了过来。 赵明枝无力闪躲,索性双手攥紧匕首,迎面而上,被重重压倒之时,将匕首直直扎入对方右眼。 她所携匕首削铁如泥,刀尖入肉,如热刀切一块凝结猪油,全不费力,只心中未安,正要再补几下,忽的发觉不对,低头去看,身上那血淋淋狄人全无挣扎,早没了动静——终是气绝了。 察觉这一点,赵明枝浑身气力尽消,再撑不住,后倒在地。 她身上压着一具尸首,却无力挪开,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须臾,马蹄声终于由远而近,停在她身边,几息之后,有人将那狄人沉重尸首搬开。 赵明枝手脚发软,想要爬将起来,因手掌无力,撑了两回才坐起。 余晖之下,对面那人浓眉环眼,一张方脸,拳大手长,身材极高,身上并无披甲,只半搭了一件短袍,赤着两边晒成古铜色胳膊,全然不畏寒风,扯着那狄人头发将其尸首扔开,又看向赵明枝,皱眉先嘀咕自语一句,方才开口问道:“这小娘子,你无事吧?” 赵明枝全身发疼,不知伤在何处,被他一问,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自觉应当不至于死,便一摇头,却是先忙道:“我有两名同伴……” 一面说着,咬牙撑地站起,四下环顾一圈,跌撞着先寻到近处平倒在地面急脚替,一探呼吸,见还有气,顿时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因记起对方恰才肚腹处挨了那狄人重重一挟,此时看他没有意识,怕昏迷时胃中东西呕出堵了呼吸,便要将他侧转身去。 只她早已力竭,拖了几次也没翻好,正急忙间,一只手自她耳边探下,轻易把那急脚替扶转侧身,道:“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