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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四章 活靶子

    鞑靼营中,鞑靼国师亦思马因站在中军大帐中央桌案前,一脸凝重地看着根据斥候汇拢的情报绘制而成的土木堡地图。

    “国师,怎么未到外面的门楼上观战?难道是觉得这小小的土木堡,不会成为我大军的阻碍?”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的是汉语而非蒙语,亦思马因抬起头,最近时常浮现在脑海中的美丽面庞出现在眼前,正是达延可汗巴图蒙克的妃子,跟随他作战的“昭使”阿武禄。

    阿武禄神色疲惫,前一日明人援军增援土木堡,她寝食难安,此时亦思马因和亦不剌兵马云集土木堡外,她怕被追究责任,所以来亦思马因的中军大帐试探口风。

    亦思马因从未想过追究阿武禄的责任。

    毕竟阿武禄是达延汗的妃子,即便偶尔犯些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把过错归咎到女人身上,在亦思马因看来是无能的表现。

    亦思马因具有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作风,但心底里也佩服阿武禄这样的聪明女人,当下摇头:

    “昭使说错了,在下并非成竹在胸,相反对于此次攻城有些忧心。土木堡一战,今夜只是个开端,想在一夜间攻陷城池不太可能……”

    阿武禄稍微惊讶一下,问道:“哦?连国师也对拿下土木堡没有十足的把握?”

    亦思马因正色道:“土木堡驻兵不多,但其主帅却是多次与我草原部族为难的沈溪,此子诡计多端,非一般明军将领可比,如果我们强行攻城,必然折损大量兵马。所以要对付沈溪,最好是稳扎稳打,逐步发现其防守上的漏洞,一击而下。”

    “其实,在整个居庸关以西的防御体系中,土木堡作用不大,只要明朝不再派援军前来,眼前的城池就是一座孤城,久而久之不攻自破!”

    阿武禄有些失望:“原来国师要等的是……不攻自破,那是否觉得会折损面子?”

    被一个女人指责,亦思马因没觉得丢脸,反而坦然接受,因为他深受儒家文化影响,最喜欢纳谏,当下道:

    “昭使可有想过?一个困守孤城的少年,能做的选择是什么?无非是稳固城防,固守待援……在下到土木堡后,看过城防布局,此子在防守上的造诣非同小可,即便是我也无法做到眼前这一切!”

    “啧啧,能将土木堡城防延伸到城外五里,还是在短时间内完成,换作他人,即便有如此想法,也会因工程量巨大而选择放弃。”

    阿武禄深以为然:“是啊,但他最终还是完成了。”

    “这便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亦思马因轻叹,“小小的土木堡,本不会对我军形成威胁,但如今城外多了这么多沟壑,攻城器械无法顺利运达城墙下,同时城内火炮数量剧增,随时威胁到我进攻将士的安全……这一战,土木堡内明人占据天时和地利,唯独欠缺人和,这是我们获胜的唯一契机。”

    “可是——”

    阿武禄思考一下,不解地问道:“天时地利人和不应该在我们一方吗?”

    亦思马因笑而不语,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较为完善的计划,挥挥手道:“昭使安心回去,等攻破土木堡,抓到沈溪,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

    “大汗要统治天下,必须要有文臣来辅佐,沈溪此子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文武双全,比之当年薛禅汗帐下的董大还要优秀,是辅佐大汗的不二人选。如此少年,在对明朝朝廷死心后,只有效忠大汗一途。”

    阿武禄羞恼不已。

    在她看来,将沈溪杀掉方能解心头之恨,最好是一刀刀凌迟,因为她干涉军务后在沈溪手中吃了大亏,如今城中那些火炮有大半是因为她麻痹大意丢失的,现在反倒成为鞑靼兵马攻城的阻碍。

    阿武禄道:“若能一夜间攻破土木堡自然最好不过,以沈溪的聪明才智,依然不是国师之敌,大汗必会对国师心悦诚服,将来大汗入主中原,国师可为宰相,天下臣民皆要对国师顶礼膜拜!”

    亦思马因摇头苦笑,他本想说出“兔死狗烹”一词,但却忍住了。

    此番入寇大明,亦思马因算无遗策,草原各部族称颂不已,已为巴图蒙克忌惮,原本就非同一部族,亦思马因不指望巴图蒙克一直善待他,只希望拿下土木堡和居庸关,兵临大明京师,能够将草原各部族矛盾化解,为瓜分大明财富携手合作,重现当初薛禅汗建立大元盛世的辉煌。

    ……

    ……

    土木堡外,喊杀声惊天动地。

    鞑靼人动用一万兵马,自土木堡城西方向,分南北两路往土木堡西城门进发。

    之前鞑靼人在张家口和宣府镇俘虏的明军降兵先行,随后是步兵和骑兵,最后才是攻城器具,行进中,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快速前进,而是对付一道道不规则的堑壕。

    城外五里这些堑壕,都是些断头坑,两边无坑道连接,唯一的作用便是延缓鞑靼人前进,但由于挖得到处都是,工作量无比巨大,填平的事只能放到后面来做。如今攻城要紧,鞑靼人只能用攻城的梯子铺上去,然后再搭上木板,形成一座桥梁,鞑靼骑兵只能下马,牵着马过桥再上马,然后又下马、过桥,循环往复。

    但由于人多势众,鞑靼兵马推进速度依然很快,短短一个时辰,便推进到靠近土木堡大约三里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鞑靼人终于遇到麻烦,沈溪安排掩埋的地雷相继被触发,形成一次又一次爆炸,许多负责开路的明朝战俘被炸飞。

    随着爆炸的密度越来越大,鞑靼人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进攻速度自然放缓下来。

    此时朱烈已经率领民夫回城,上城楼跟沈溪复命,到了城头见到远处轰然炸开的火光,兴奋地说道:“大人,看来咱们的埋伏有效果啊!”

    土木堡地势较高,站在城西城头上更是居高临下,沈溪手持望远镜,边看边说:“这只是开胃菜,大餐还没上呢。你还不能休息,带人去其他三个城门巡察,一定不能让鞑靼人从别的方向偷袭得手!”

    沈溪判断鞑靼人进攻的主要方向在城西,但不代表鞑靼人不会从别的方向进行包抄作战。尤其当正面战场战事激烈时,鞑靼人很可能会采取绕后的方式,选择从别的方向打开土木堡防御的缺口。

    如今明军总兵力只有八千,而鞑靼兵马仅保守估计就有六万,在兵马数量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防守方一旦采取侧重防御,就可能出现防守上的盲区,被鞑靼人抓住破绽一举攻入城中,导致前功尽弃。

    朱烈领命后离去,此时城西战事仍旧在持续。

    鞑靼人不断地用俘虏和牲畜趟路,继续小心翼翼往城墙下进发,此时地面上已是陷阱重重,被铁蒺藜扎到脚的战马和人比比皆是,地雷被触发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夜空中被炸开的一瞬间,便会带走一片残肢断臂。

    虽然黑火药制造的地雷的爆炸威力相对一般,有许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对鞑靼兵马的心理影响还是很大的。

    鞑靼兵马付出一定的伤亡后,终于杀到城外两里左右,此时地面上的堑壕已经是那种宽而深的战壕,同时地面上还有高矮不等的防御工事,就好像城墙从内向外延伸两里。

    面对前方拒马后面的深坑,鞑靼人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此时匍匐在第一道战壕里的两百名火铳兵,站在木梯子上,向拒马后面的鞑靼人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火铳射击声响起,随着枪口喷发出一道道火光,鞑靼人一批批倒下。

    在火铳兵射击的间隙,堑壕后面的射击岩体里,弓弩兵开始射箭,一道道利箭穿越夜空,落入鞑靼军队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等鞑靼人推开拒马冲到战壕前,大明的火铳兵已经扛着梯子,顺着坑道撤离了战壕。

    面对三米深的堑壕,鞑靼人茫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城头以及部署在几道堑壕间的火佛朗机炮,开始发声。

    “轰轰——”

    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紧接着在战壕外的区域,火光冲天而起,随着一枚枚炮弹炸开,被堑壕拦住的鞑靼人,顿时如同割麦子一般以片片栽倒。由于在狭小的地段拥挤太多人,每一枚炮弹都可以带走几十条生命,让被打懵了的鞑靼人感觉心里一寒。

    这几年来,火炮对鞑靼人而言俨然一场又一场噩梦。

    沈溪从弘治十三年开始,接连给鞑靼人上“军事课”,鞑靼最近兵败,都跟沈溪以及他引进的佛郎机炮有很大关系,鞑靼人这会儿听到火炮的响声,便会有一种不自觉的心理暗示,应该马上逃走,而不是奋勇上前。

    随着一声声火炮响起,后续火炮声不绝于耳。

    沈溪手头有大批佛郎机炮和炮弹,这要归功于鞑靼人“送货”上门,鞑靼人原本想利用明人的火炮来攻城,结果沈溪的“马雷战”令鞑靼人弃营而逃,这些佛郎机炮和炮弹,都落到了沈溪手里。

    沈溪有了这批佛郎机炮助战,防守轻省了许多。

    防御工事修筑到城外后,沈溪把各个方向都编好了序号,即便是晚上,只要告诉向哪个区域开炮,炮手便会按照相应的射击诸元调整炮口,炮火覆盖不再有盲区,鞑靼人想通过土木堡防御体系,必须要经过弹雨的洗礼。

    明军出动了佛郎机炮,而鞑靼人面对守军又宽又深的战壕束手无策,不得不考虑撤兵的问题。

    要知道鞑靼兵马在攻破张家口、宣府镇城和保安卫城后连续出兵,士兵们已经高度疲劳,如今又是夜战,他们对于地形极为陌生,只知道前面是一座孤城,自己还是从山下往山上仰攻,如今遇到火铳、弓弩和火炮的接踵攻击,冲在前面的鞑子兵死的死,伤的伤,损失非常惨重。

    “鸣金收兵!”

    亦思马因在获得前线急报后,马上下达后撤的命令。

    其实不用亦思马因下令,前线的鞑靼兵早就开始溃逃,没人愿意留在明军的阵地前充当活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