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遗传

    所谓的凤凰水晶，就是一堆豆芽菜在餐盘上铺成凤凰展翅的样子，这个薙切蓟在田所惠呈上料理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过了，而现在这盘料理已经被吃掉了“凤头”、“凤翅”和“凤身”，仅仅留有一个“凤尾”。

    “说到底只是一盘豆芽菜，下等的食材，别以为摆出个凤凰的样子就可以算是高端料理了。”

    薙切蓟在吃之前先贬损了一句凤凰水晶。

    凤凰水晶的烹饪者田所惠搭在胸前的手紧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

    毕竟，诋毁轻蔑的话语，在进入远月学园之后，她已经听得快要麻木，但是现在，她需要站出来了。

    “蓟总帅，我觉得，身为一个料理人，不应该随意将食材做出高等、低等这样的划分，按照我爷爷说的，这，是庸俗的料理人才会做的事情！”

    田所惠直视薙切蓟道。

    薙切蓟颇为不虞地看了田所惠一眼，这一眼足可以让任何远月学生噤若寒蝉。

    田所惠也是一凛，但很快挺直腰板道：“蓟总帅，身为料理人，还请一切都以料理说话，您应该也没有忘记自己料理人的身份吧？”

    被一个看上去非常软糯的少女怼了，薙切蓟想要呵斥几句，却发现自己的背脊似乎有冷汗在冒出。

    他回首望去，却见颜开微笑着看向他：“中村先生，请快点动筷，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好么！”

    心悸的感觉消失，但薙切蓟想呵斥田所惠的情绪也被打断了，他微微点头，夹了一筷子豆芽菜送入口中。

    区区豆芽菜，下等的食材，我倒要尝尝，这道料理凭什么被你们置于司的盐釜鹿肉之上！

    一口嚼下去，是豆芽菜特有的清脆爽口，咀嚼了几下后，超乎想象的美味在口中炸裂。

    对，是炸裂。

    “这是……这是什么味道？这不可能是豆芽菜的味道！”

    薙切蓟一边快速咀嚼一边震惊道。

    “豆芽菜本来确实不是这个味道，但是经过烹饪之后，它却可以吸收其他食材的味道！”

    田所惠站出来道：“每一根豆芽菜，摘头去尾再抽筋，将肉糜填充进豆芽菜之中，摆出凤凰造型之后进行蒸煮，最后在淋上高汤，这就是凤凰水晶。”

    “它的每一样食材都很普通，但就算是这样普通的食材，组合在一起，也一样可以成为美味的料理，蓟总帅，如果您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话，还请您把总帅的位置还给绘里奈小姐吧，她比你更适合成为远月的总帅！”

    说完这话后，田所惠的双腿开始发颤。

    这些话，怕是已经把她今年的勇气都用尽了，再让她来一次，恐怕是不可能了。

    爷爷，幸平，绘里奈小姐，开君……我办到了！

    在心里边发抖边落泪的田所惠激动地道。

    几筷子将剩余的凤凰水晶扫完，薙切蓟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红晕。

    他有野心，但说到底是还是个偏理想派的料理人，面对美味的料理，他是没有抗拒力的。

    而在心中将已经吃过的料理进行比对后，薙切蓟清晰地得出了结果。

    小林龙胆的雪花刺身和田所惠的凤凰水晶差距只在毫厘，但都明显在比司瑛士的盐釜鹿肉之上。

    将小林龙胆选作第一，恐怕更多是因为她选用了那种食材做刺身的大胆吧。

    目光复杂地看向田所惠，看得田所惠躲到了薙切绘里奈身后，薙切蓟心中动摇。

    他建立的“美食中枢机关”将这样的学生驱逐，真的是对的么？

    和外界人猜想的不同，薙切蓟并非野心家，他是单纯的理想派，建立“美食中枢机关”的目的是为了统一东瀛料理界不假，但这真不是为了赚钱，他吃独食的理由，也是不想让那些肮脏的资本操控神圣的料理。

    他真的是单纯地想要团结一些有天分的料理人，然后建立一套他理想中的东瀛料理界秩序，要说这中间还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他希望能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他最爱的妻子薙切真凪一直在追求的“地球上未曾有过的料理”，打破“神之舌”的诅咒。

    当然，这并非说明薙切蓟的行为是正确的，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践踏其他人的人生，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只能以“暴行”来形容，同时也是一种极端自我和自私的行为。

    薙切蓟现在反省的，也只是他漏走了田所惠这样有实力的学生，而没有反省他的行为对其他人造成的伤害。

    “好吧，我承认这份料理在司的料理之上，我，输了。”

    薙切蓟面无表情地放下餐盘道。

    在证明田所惠的凤凰水晶确实比司瑛士的盐釜鹿肉之上后，薙切蓟果断认输。

    小林龙胆、田所惠、司瑛士，这三人的高低确定后去，薙切绘里奈的料理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美食中枢机关”怎么都是输。

    “等等！”

    颜开将薙切绘里奈的白粥往前推了推：“你还差一位选手的料理没有试吃。”

    薙切绘里奈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知道颜开这是替她说话。

    但薙切蓟却以为颜开是在羞辱她，他用带着愠怒的眼神看向颜开：“你已经赢了，你还想怎么样！”

    颜开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薙切蓟：“什么叫我赢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看戏的……嗯，评委而已，这场‘联合食戟’，是‘反抗者’和‘美食中枢机关’的战争，哪一方赢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只是，你既然质疑了评委组的公正，那么，我希望你质疑到底，做事别有始无终。”

    薙切蓟冷冷地看着颜开：“只是一碗白粥而已，我不觉得我需要对这样的甚至称不上料理的东西进行试吃。”

    白粥只有浅浅的一层，如果有添加了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但薙切蓟没有看到任何白米之外的东西，而且白粥也只有淡淡的米香飘散，显然，薙切绘里奈同样没有在粥里加入任何佐料。

    这样的料理，薙切蓟连试吃的兴趣都没有。

    “如果觉得这样吃不下去，那你可以用这个配着吃。”

    薙切绘里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榨菜丢在白粥旁边。

    颜开留心看了一眼榨菜的商标，嗯，是乌江榨菜，有品位。

    等等，这不会就是我家的榨菜吧！

    颜开扭头看向薙切绘里奈，薙切绘里奈撇过头去不看颜开。

    “……”

    你这人怎么顺别人家的榨菜啊！

    颜开想向薙切绘里奈提出控诉，但想想还是算了，现在不适合。

    “白粥配榨菜……居然端上这样的料理……”薙切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绘里奈，我可不记得有将你调教成这样的孩子啊！”

    薙切绘里奈撩起长发向后一甩：“被逐出家门的人给我闭嘴！”

    “……”

    薙切蓟顿时生出一种拳头打在空处的郁闷感，颜开也忍不住想要发笑。

    “罢了，就当是父亲满足女儿的任性吧，我就尝一口……”

    薙切蓟无奈道。

    比赛输了，他也该从远月卷铺盖走人了，在离开前，能尝一尝女儿做的料理也好，虽然这样寒酸的料理并不合他意。

    这好像还是他回来东瀛后，第一次品尝薙切绘里奈的料理，本来“月飨祭”上有机会尝到的，但却因为某人的存在而被破坏了。

    端起白粥的薙切蓟在喝之前突然瞪了颜开一眼。

    “那个，我是用勺子分出来喝的，没用嘴巴碰过，你放心喝。”

    颜开却以为薙切蓟是在嫌弃他喝过这碗白粥，友善地做出了解释。

    “……”

    鸡同鸭讲的一番对视后，薙切蓟选择无视颜开喝下白粥。

    轻轻喝下白粥，米香涌入喉间，味道却不是预想中的寡淡，而是有着百种滋味。

    不是酸甜苦辣咸这种明确的味道，而是，而是……对了，那种心灵的味道。

    近些日子来的苦闷随着一口白粥入肚，竟都排解了出去，白色的米粥不是进入了胃，而是浇在了他的心上，在洗涤净化他的心灵，薙切蓟不自禁失神了片刻。

    “这到底是什么……”

    薙切蓟喃喃自语道。

    白粥入口之后，他的味蕾无比确定地告诉他这就是一碗非常纯粹的白粥，没有任何其他添加物，但是他的大脑感受到的，却是丰富至极的口感，数不尽的滋味。

    “我也不知道。”

    薙切绘里奈冷冷地回答薙切蓟，然后她向着颜开的方向轻轻瞄了一眼：“只是有个答应爷爷好好照顾我的中原人，总是用这个当做早餐糊弄我，时间久了，我也就品出了一些味道，学着做做看，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不如他。”

    颜开低头看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指甲有点长，可以修剪一下了。

    “是他么……”

    薙切蓟蹙眉。

    颜开在料理对决中将司瑛士按在疯狂摩擦的事情他也知道，而当时颜开用来打败司瑛士的，就是炒白菜、蒸豆腐、炖鸡蛋这三种最简单的料理。

    现在，薙切绘里奈学着颜开煮了一完再简单不过的白粥，依旧压倒了司瑛士。

    “实际上，我是主张薙切选手的料理成为第二名的，只是横山评委觉得田所选手的料理是第二名，而安妮评委难以在两者间做出抉择，我们相互之间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所以才一直没有结果，不知道中村先生是否能给替我们做出结论？”

    颜开问薙切蓟道。

    是选择了我么……

    薙切绘里奈听到颜开的话后心中一喜，但转瞬又升起一股恼怒。

    哼，一定是因为我是学了他的百味粥所以选我的，是在借我抬高他，呸！

    薙切绘里奈气呼呼地道。

    百味粥是颜开每天早上做给她喝的粥的名字。

    按照颜开的说法，这碗粥虽然没有具体的做法，但由来却源远流长。

    在明朝的时候，有那么一场关乎社稷荣誉的厨艺对决，是大明和一个名为黑齿国的小国间的对决，而在对决前夕，代表大明出战厨师却遭到暗算失去了味觉。

    任何一个厨师，不哪怕不是厨师，也该知道味觉对于做菜的重要性，大明代表却在那时失去了味觉，谁都以为那场对决会是大明一方的惨败。

    结果那位代表大明出战的厨师却在厨艺对决中煮出了一碗蕴含人性情感的白粥，一举征服了所有评委，拿下了近乎不可能的胜利。

    那个粥没有名字，但是刘伯在听了那个故事后将其蕴含的道理运用到了厨艺中，复原了那个粥，并取名为百味粥。

    它没有味道，但却可以将厨师的情感倾注其中，可以根据厨师的情感赋予它无穷的味道。

    厨师的厨艺越高超，这碗粥的滋味就越丰富，厨师的人生经历越丰富，这碗粥的味道就越是让人回味无穷。

    无论刘伯也很好，颜开也罢，都提醒过薙切绘里奈，无往不利的“神之舌”现在反而成了阻碍她提升厨艺的桎梏，要打破这个桎梏，就要超脱“神之舌”，而薙切绘里奈也非常清楚，以常规途径，她是不可能击败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他们的。

    于是她兵行险招，在这最后的“食戟”中放弃了她一贯追求的华丽完美料理，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白粥，并在煮粥的过程中将自己这些天的人生感悟全部融入进了这锅粥里，煮出了属于她的百味粥。

    可恶，你给我等着混蛋中原人，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超越你的料理的！

    薙切绘里奈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这粥的味道可以直接反应厨师的厨艺水平，薙切绘里奈在端出之前自己尝过，远不如颜开煮的。

    “我……”

    薙切蓟张口欲言，看向薙切绘里奈，而薙切绘里奈虽然歪着头没去看薙切蓟，但眼角的余光却也一直在观察着薙切蓟的反应。

    “……当然是选择凤凰水晶！虽说这碗白粥确实有点意思，但说到底连料理都算不上，要我说，应该把它排第四才对！”

    薙切蓟正了正衣领，口是心非地道。

    薙切绘里奈眼角顿时冒出一条青筋。

    混蛋渣男，去死好了！

    “……”

    颜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终于知道薙切绘里奈的傲娇是遗传自谁了，话说你们这群傲娇说句人话就怎么就这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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