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刀工之终极

    刘伯的存在对于在场的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陌生的，而且他和薙切仙左卫门那种久居高位，身上自带威严的人不同，在不显山露水的情况下，他就和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无异，最多是个精神的小老头，并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

    很多时候，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力量是不同的，这里大部分学生都将刘伯当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老头，虽然也觉得刘伯的话有些道理，却不会过多咀嚼回味。

    但是，这些学生中有部分人是知道刘伯的厉害的，极星寮的学生自然不用多说，他们现在正和刘伯住一起呢，时不时能得到刘伯几句指点，即便只是只言片语，也都让他们大有所获，极星寮的人都早已将刘伯当成一个了不起的长辈。

    而在住宿研修的最后一天，那些被薙切仙左卫门开小灶邀请去观看刘伯传授颜开“鱼跃龙门十八翻”的学生，他们也都知道刘伯的超凡能力，所以对于刘伯的话他们听得分外认真。

    尤其是薙切爱丽丝，她是薙切家的人，虽然不是很清楚刘伯的一切，但也听家里人提起过刘伯是中原料理界的泰山北斗，因为某些远月避居在远月度假村，现在收了田所惠为弟子，为了就近教导田所惠，这才移居极星寮。

    她也还知道刘伯懂得很多厉害的料理技术，对料理人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移动宝库，所以她也听得很认真。

    除了薙切爱丽丝外，学生中还有个人甚至比薙切爱丽丝更知道刘伯的厉害，她就是北条美代子。

    作为横滨老牌中华料理店的新川楼，其和中原料理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绝大多数东瀛料理人对于封闭的中原料理界知之甚少，很多人连中原料理界的四大巨头“二楼二酒家”都不认识，但是新川楼却是对于中原料理界中的那些名料理人如数家珍。

    北条美代子在初见刘伯时也不知晓刘伯的身份，但等到她将“鱼跃龙门十八翻”和刘姓老人这些信息汇报给家中后，北条父立刻认定了刘伯的身份。

    中原“二楼二酒家”之一菊下楼的上上代当家，年轻时曾相继学艺于中原料理界最富盛名的二楼二酒家中的其他三家学艺，集中原料理界四大龙头餐馆绝学于一身，中原第一届“国宴大比”的优胜者，中原料理界硕果仅存的超一流厨师，有着“中原厨神”美誉，已经失踪三十多年的刘奎阳刘老前辈！

    在明星云集的中原料理界，刘奎阳就是天王巨星一般的存在，地位之高，比之东瀛的“美食魔王”薙切仙左卫门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和主要工作是负责远月集团运营和培养远月学园学生的薙切仙左卫门不同，刘奎阳是个实打实的一线工作者，是以料理实力称雄的最强料理人，这样的存在，无疑更能让料理人们敬佩。

    中原料理界从来不鸟国际上的美食赛事，因为几乎所有中原的优秀料理人都在为筹备参加“国宴大比”而较劲脑汁，又哪里有什么闲工夫去理会国外的比赛？怕也只有那些连参加“国宴大比”的资格都没有的二流料理人才会如此。

    “国宴大比”，这个自中原“改开”之后才开始创办，每隔四年一届，由中原官方筹办，代表着中原厨界最高水准的美食大赛，这个遍请中原名厨，让那些代表着中原各地各菜系最高技艺的厨师们使出浑身解数，角逐“国宴菜单”上的一百零八个名额的美食盛事才是中原厨界的巅峰战场，所有中原厨师无一不以参与这场中原厨界的盛事为荣。

    在中原，一家酒店被评为几星不重要，店面装潢如何不重要，服务水准如何不重要，连有什么名厨担任主厨也不重要，唯一判断一家酒店是否是中原一流酒店的唯一标准，便是这家酒店的招牌菜有没有上“国宴菜单”，有几道才上了，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现今中原料理界以“二楼二酒家”为尊，便是因为这二楼二酒家中的任何一家，在最进五届“国宴大比”中都有十道以上的招牌菜入选“国宴菜单”，这才是二楼二酒家能笑傲中原厨界的原因。

    “国宴大比”的目的主要是选拔全中原的出色菜品作为中原菜的代表加入“国宴菜单”，和封建王朝时期的“满汉全席”实际上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更加公允和权威，而且并不固定，四年一届重新排位，以此激励中原厨师们的创新精神。

    这样的美食竞赛，理论上是没有优胜这个说法的，但是刘奎阳在第一届“国宴大比”中却是一个人拿出六十一道名菜且全部上了“国宴菜单”，直接占据了“国宴菜单”半数以上的份额，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干翻了整个中原厨界，这一战直接奠定了他“中原厨神”的名号。

    当然，刘奎阳能以一己之力拿下六十一个“国宴菜单”的名额也和当时的环境大有关系。

    第一届“国宴大比”举办于“改开”之初，国内私有经济方兴未艾，私营餐馆不多，餐饮业尚未进入现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世，二楼二酒家虽然各自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但除刘伯所在的菊下楼之外，其他三家都是私营餐馆，于建国不久就在国家的干预下解散了，后又于“改开”之后重新注册成立，和始终存在的国营餐馆菊下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是以在第一届“国宴大比”时，其他三家的后人都忙着恢复祖业，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参加大比，这才最终形成第一届“国宴大比”菊下楼和刘奎阳一家一人独大的局面，等到其他三家参赛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二届“国宴大比”时候的事情了。

    但即便如此，刘奎阳依旧是中原厨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是中原厨界一块前无古人的丰碑，而考虑到刘奎阳在第一届“国宴大比”的记录已经不可复制，百花齐放的中原厨界再也没有哪家餐馆能有这样的统治力，再补充一句“后无来者”也不过分。

    北条美代子不清楚传说中于晚年效仿其祖至尊龙厨刘昴星前辈外出游历的刘奎阳前辈为什么会出现在东瀛，出现在远月度假村，但是她知道，刘奎阳老前辈说的每一句话对料理人来说都是金科玉律，要不是颜开规定上课不许带手机，她都恨不得拿出手机将刘伯说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课程结束之后再反复反复再反复地听上几百遍。

    “我不反对苦练，任何技艺想要吃透，不下苦功怎么行？但苦练只是途径，并非目的，在苦练的过程中，你的大脑，永远要比身体更用功！”

    刘伯说话间已经为自己净手，然后拿起三筋剩余的那些牛肉放上砧板，菜刀也被他拿在了手上。

    他的手已经满是皮皱，枯瘦，就像鸡爪子一般。

    寻常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手只要一提起来就会抖个不停，连上厕所把尿都是一个老大的难题。

    刘伯不会武功，就算因为精擅食疗把自己养得比一般老人更健康，但面对衰老，这个在中原厨界创下无数传奇的“中原厨神”依旧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到了现在，他的手也已经开始时不时不自然地颤抖。

    但是当菜刀被刘伯握在手上时，稳，没有一丝抖动，他缓缓将牛肉切片，没有用什么惊人的速度，慢得很有一般小老头的节奏，但就是稳。

    一块上好的霜降牛肉不多时就被刘伯切成许多薄片，他对颜开道：“小开，麻烦你将这些分给这些孩子们。”

    颜开点头，手一挥，被刘伯切成薄片的霜降牛肉刺身化作漫天的花雨，然后一丝不差地落在了远月学生们的餐盘上。

    学生们知道这是刘伯让他们尝鲜的，纷纷夹起送入了口中，个别学生在吃之前还向刘伯道了声谢。

    薄片入口，明明是从同样部位上切下的牛肉，这次进入学生们的口中给学生们带去的却又是另一种奇妙的体验。

    “好温和的口感！”

    在吃下刘伯片出来的刺身后，学生们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醉，和颜开的刺身带来的饱腹感不同，刘伯片出来的牛肉刺身在口感方面同样丰厚，但是其丰厚的口感却不是一次性爆发出来的，而是细水长流，非常温和，让学生们慢慢回味了很久。

    “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是从同一块牛肉片出来的刺身，只是经手的人不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牛肉刺身并没有被全部分给学生，颜开尚留下了几片，这是留给他们自己的，薙切绘里奈也吃了一片，除了同样饱满丰厚的口感外，其他方面带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截然两样，薙切绘里奈可以清晰感觉到刺身中蕴藏着刘伯那颗和煦的心，如同冬日的暖阳，光是照在她身上就足以缓解她这些日子里来的疲惫。

    刘老先生真的是一位很温柔的料理人呢！

    拥有“神之舌”的薙切绘里奈比一般人更容易进入料理的精神层次，这是她得天独厚的天赋，在吃下刘伯的牛肉刺身后，她感觉自己站在了草原上，蓝天白云，绿草溪水，还有醉人的清风和悠闲散步着的和牛，好一派恬静又舒适的牧场风景，和颜开牛肉刺身带给她的蛮牛一般的冲击全然不同。

    呸！坏人！

    薙切绘里奈斜了颜开一眼。

    同时也看向了田所惠，心中隐隐生出些许对她的妒忌。

    能被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料理人青睐，这个乡下来的土妹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啊！

    等等，不对劲！

    薙切绘里奈猛然惊觉，这刺身的味道不对！

    不，不是说刘伯的刺身和颜开的在味道上有什么特殊的差异，而是差异太小了，几乎没有差异！

    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刘伯本来就是从颜开片剩下的三筋上片下来的牛肉刺身，但又非常不正常，因为两人做出的刺身，在时间上相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刺身这种料理，食材的新鲜程度是料理至关重要的一项要素，对于薙切绘里奈这样的“神之舌”来说，同一块牛肉上片出的刺身，时间间隔半个小时已经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味道了，但偏偏刘伯片出的刺身在味道方面居然和颜开做的刺身分毫不差，像是同一时间片出的，这让薙切绘里奈差点怀疑自己的舌头坏掉了！

    “你的舌头没坏。”

    颜开见到薙切绘里奈难以置信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

    薛文海也细细品尝了一片牛肉刺身，然后轻轻鼓掌：“传说菊下楼刘家有一门绝学，名为‘回春刀法’，可以将错过最佳品尝期的食材恢复到口感最好的时候，被誉为‘刀工之终极’，今天有缘一见，足慰生平！”

    颜开歪着眼看了薛文海一眼，要不是他和薛文海一起吃过颜飞用“回春刀法”做的菜，他差点都信了薛文海的话。

    薛文海这个人也并不完全老实。

    “‘回春刀法’？可以将错过最佳品尝期的食材恢复到口感最好的时候？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刀法？”

    薙切绘里奈震惊，用刀工逆转食材的腐败，这还讲不讲科学了？

    “呵呵呵呵，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刘伯笑呵呵地道，“说穿了也只是一种处理食材的方法而已，什么‘刀工之终极’，那有那么夸张啊！”

    说完见薙切绘里奈欲言又止，显然是很想知道这“回春刀法”的奥秘却又不好开口，便直言道：“这刀法没什么秘诀，说穿了，就是对食材的极致了解，你要先了解，然后才能改变。小开之前说的万物之纹理脉络也是一样的道理，身为厨师，你们都应该很了解食材的食性，但是我再问你一句，你们了解每种食材的个体之间的异同么？”

    薙切绘里奈语塞，食材就是食材，有神之舌的她堪称食材的资料库，可以分辨任何轻微的味道，能蒙眼分辨出盐的产地，这都是让薙切绘里奈自傲的事情，但要说让她去分辨食材的个体间的差异，这就是在开玩笑了，恐怕也没人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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