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章 内城故人
荷月,又称六月。整个西蜀,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 江南诸州的早稻,开始进入收割。在同时,还要进入晚稻的插秧。此时,整个江南诸州,都变得欢欣鼓舞起来。 即便很累,但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徐牧亲作示范,带着徐桥,挽了裤腿在田垄上不断忙活。听说晚上会有丰年庆,有肉有酒,司虎一早带着碗,也难得跟着出了城。 关于粮草,对于现在的西蜀来说,已经不算太大的事情。一年两熟的稻米尚且不说,连着最近在吴州那边,还找到了不少粮王藏匿的粮仓。按着徐牧的估计,西蜀现在的粮仓,足够备战两年余的时间。 但徐牧还不满意,天知道南北之争,真打起来,要打个几年?到时候粮草用尽,被人卡了脖子,干脆举国投降算了。 “徐桥,你记着了,我西蜀以民为本,稻米是重中之重。” “父王,真要和那个常叔叔打架吗?他当初,还给了我一袋银子,做了压岁钱。” 徐牧沉默了会,不知该怎么答。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和常老四的事情,是这个天下,两个阶层的碰撞与斗争。 “等你长大一些,便会明白了。”徐牧笑了声。在他的心底,面前的徐桥,肯定是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成都里的将官堂,还有小狗福李逍遥魏小五这些人,放在以后,同样是徐桥的班底。绝对忠诚,而且也会慢慢培养成大将。 当然,所有的前提,是必须挡住,两年后北渝南征的那一波。这一波若是输了,西蜀政权基本是废了,再无问鼎之力。 所以,不管是贾周还是东方敬,都苦尽心思,运筹帷幄,力保西蜀的不败。甚至是,在凉州的老儒王咏,特地派人回来,说这二三月都在观星,说什么帝辛星又斗大又闪耀,劝谏于他,可行登基大典,越王为皇,定国号,立国典。以便聚拢整个西蜀的民心。 袁氏皇室已灭,整个中原江山,只剩他和常老四,说句难听的,称帝也未尝不可,左右西蜀的百姓,都对他归心。 但徐牧并没有答应,除非说,常老四先做了,他才会做。很简单的道理,他要让天下百姓觉得,西蜀政权的初衷,是以百姓为本,而非为了帝位。 有些表面上的东西,譬如大义什么的,终归要做足的。 “父王,虎叔叔又趴在田垄睡着了。” “小心些,别吃到他口水。”徐牧笑骂了句。 头顶的烈日,在午后之时,变得更加燥热起来。殷鹄让人取来了酸梅汤,送到了田垄里。 徐牧放下镰刀,招呼了声四周的百姓。才走出田垄外,坐在竹扎上暂作休息。 “主公,有件事情。”殷鹄走近,声音带着疑惑。 “怎的?” “主公,在长阳可有旧人?白鹭郡那边,樊鲁派人过来,说有一个叫周福的酒楼掌柜,想入蜀州。” “周福?”徐牧怔了怔。周福他当然认识,当初一起从望州杀出,去了内城。当然,在他做蜀王之后,并没有忘记老友,还特地写了信,让周福入蜀。但那时候,周福以家业为重,婉言拒绝了。 “主公,非常时期,此人来的太蹊跷。或许,北渝王是想以此作为要挟。” “常老四不做这种事情,真是计的话,只能是常胜的。常胜此人,隐约让我觉得,快要青出于蓝,胜于其师了。” 便如先前的预料,在这空挡的和平之期,极可能是双方计谋的明枪暗箭。一不小心,便要被拖入深渊。 “主公,要不然先将他拦在白鹭郡,我派人去查个仔细。”殷鹄凝声开口。 沉默了会,徐牧摇了摇头。 “六侠,让他来吧。我知你在想什么,但没事情,我自有主张。” 殷鹄还想说什么,但见着徐牧的神色,欲言又止,只得作罢。 一时间,徐牧又想起了东方敬的信,以及小狗福的话,埋子,非战功者……但徐牧没明白,这北渝小军师,当真是用这种计的话,凭什么会相信,他会轻易上当? 晃了晃头,徐牧暂时收回思绪。不管怎样,友人入蜀,他总该好好接待一番。 “徐桥,与父王一起,先将这片稻田割了如何?” 满脸泥星子的徐桥,并无退却,只在经过田垄的时候,抓了一把泥巴,丢在司虎身上。 “吃,吃饭了?”司虎懵逼地爬起身上,开始惊喜地四下张望。 …… 白鹭郡。 一脸疲惫的周福,此时坐在驿馆里,神色里却是神采奕奕。他想起了那一天,一个刚酿酒的小东家,走入他的小酒楼,好大的胆,还没出货便向他讨了三十两的定金。 在那会,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从未想过,那位边关的小东家,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居然成了西蜀十州的王。 他有些想哭。这一生于他而言,最伟大的事情,莫过于结识了那位小东家,两人有过一段路的老友情。 “周掌柜,这是怎的了?”樊鲁怔了怔,但还是拿起了茶壶,给周福斟了一碗茶。 “不瞒周掌柜,在整个西蜀,能让我樊鲁亲自斟茶的人,不会超过三十个。” “樊将军见笑了……” “无妨,我当年在长阳,也是识得你的。还不知这一回,周掌柜入蜀州,所为何事啊。” 一句话,让周福脸色踌躇。 “不瞒樊将军,由于在长阳那边,我与蜀王有旧,在南北对峙之后,那些世家子,便经常带人来发难,砸我酒楼。我寻思着……想来蜀州看一看,能否将生意,移到成都里。” “早说了,让你早些过来。主公不酿酒之后,你的醉天仙,便是独一家,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在徐牧决定跟小侯爷清君侧,成为宰辅之后,便将醉天仙的方子,送给了周福,当作报恩。 听着樊鲁的话,周福并没有任何的欢喜。他的眼色里,藏着一种难言的意味。以至于,连身子都不禁发抖起来。 他只觉得,他的人生,在出望州的那一日,已经和曾经的小东家,死死连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