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赵氏孤儿》上
戏台上，二团的演员还在卖力演着一出《五义士》，沈悠一直在侧幕看着。 《五义士》说的是大周承平年间，九千岁李进忠弄权误国，残害忠良。 曾任吏部的苏州周舜昌多次弹劾无果后，无奈告老还乡。 李进忠深恨周舜昌，但苦于周舜昌为人清正廉洁，在士林里声望颇高，只能暗中矫诏逮捕。 校尉到门，苏人大哗。 有马杰、沈杨、颜佩韦、周文元、杨念如五人，出于义愤，他们鸣锣号召，一时间聚集了上千人。 最终，他们带人痛殴校尉，护住了周舜昌。李进忠得知此事后大怒，用兵力擒五人而杀之，周舜昌最后仍然入狱冤死。 后来，李进忠失了势，吴中士大夫纷纷上表，请求废出九千岁的生祠，用作杨念如五人的葬墓， 他们的丰碑屹立不倒，香火迄今弗衰，凡过五人墓者，无不肃然敬慕焉。 《五义士》确实算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忠义历史大剧，二团演完之后，沈悠也为他们由衷鼓了掌。 戏台下的观众激奋，感叹，敬慕，不一而足。 二团唱完时间就到了中午，观众们会去简单用个午饭，下午才会重新聚到戏台前来，这也给了他们情绪缓冲的时间。 关于三个京剧团的出场顺序问题，一团最后压轴，这点倒是无可争议。二团想要先声夺人，三团也由着他们了。 王世麒对沈悠的剧本有信心。 这出戏对上二团摧枯拉朽，对上一团应该也能势均力敌。 于是，下午两点，好戏上演。 京胡和鼓声响起，朱红色的大帷幕徐徐拉开，一出场就是十二人的阵容。 底下的观众全都震惊了：排场这么大，而且看他们身上的行头，每一个都不像龙套啊！ 幕前一曲，急急风牌。 一主将，二副将还未上场，八校尉先在戏台上翻了十几个筋斗，双望门，归两边，四击头。 那筋斗翻得又快又稳，都是硬功夫，这才叫先声夺人。 “好！好！好！” 台下的戏迷一见到这阵仗和功夫，精气神立刻被提上来了，纷纷拍手疯狂叫好。 未听戏词，就凭这些硬功夫，就该给叫声好。 八校尉分站四方，陈二奎扮演的主将来到了戏台中间，二个副将紧随其后，侧幕又有一人牵着獒犬站在大边台口。 陈二奎头戴紫金冠后插翎子，黑满红蟒玉带，下身穿彩裤，脚踩厚底，待大锣一响，他双目一瞪，口中表道：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当时不尽情，过后空淘气。 某乃晋国大将屠岸贾是也。 俺主灵公在位，文武千员，其信任的只有一文一武：文者是那赵盾，武者即某矣。 俺二人文武不和，常有伤害赵盾之心，争奈不能入手。” 屠岸贾表完，又朝身边二人叫道：“灵彻、周坚。” 大锣一响，两名副将一起同白：“在！” 屠岸贾又念了一段韵白： “少时我与主公在绛霄楼饮宴，命你二人把住了桃园！” 灵彻和周坚同白：“是！” 锣声再响，周坚和灵彻带着八校尉一起转场。 屠岸贾将身来到了桃园中，桃园中有三名殿前卫士，五名宫娥和二名大太监，场面依旧很大。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黄蟒玉带的中年男子走上台前。 屠岸贾谄媚一笑，屈身站到了中年男子的身边。 这男子正是晋灵公姬夷皋。 一个昏君和一个奸臣凑到了一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晋灵公想要饮酒取乐，却又厌烦了美女的歌舞。屠岸贾就给他出主意，君臣二人手持弹弓，对着绛霄楼下过往百姓的头打，打中人头多的获胜。 晋灵公大感有趣，口中忍不住念道：为解愁烦把弹放，打几个百姓散心肠。弹弓打的连声响，只打的众百姓无处躲藏。 这一段桃园弹弓戏可把底下观众气的不轻，丁梅也在心中暗暗骂道：以戏弄无辜百姓为乐，这个晋灵公可真可恶，给他出这种主意的奸臣屠岸贾更是可恶。 心中不忿，丁梅又看向身边的苏穆好奇问道：“老公，这出剧里讲得都是真实历史吗？历史上有屠岸贾和晋灵公这两个人物吗？” “嗯，晋灵君夷皋最初的记载应该是在《左传》里，历史上确实是个昏君。 至于屠岸贾，好像也有记载，寥寥几笔而已，不清楚这个人物的真实形象。 只知道，他们二人皆被赵氏的赵穿所杀。 用弹弓打百姓的事情应该是虚构的，戏曲将他们艺术化处理了，你也不必太在意史实。” 苏穆是燕京大学文学院的副教授，自然也通晓一些史学知识。 不过，春秋时代毕竟有些久远了，很多人都是一知半解，他所知道的也多是文学化的史实。 丁梅听了苏穆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也就不再深究。 这对君臣在桃园里的荒唐行为既然能让剧外的观众感到义愤，自然也惹来了剧中正直大臣的不满。 王世麒扮演的晋国上卿魏绛和二团一位老生名角扮演的晋国上大夫公孙杵臼一起过来劝谏晋灵公。 一番诤言之后，魏绛和公孙杵臼见劝谏晋灵公不成，便开始大骂屠岸贾。 魏绛对屠岸贾言道：“你用酒色诱惑君王，监造绛霄楼劳民伤财；今日又弹打百姓，你这是要陷主公于不义！” 公孙臼杵立刻附和道：“你这是在置黎民于倒悬！” 魏绛接着骂道：“似你这样祸国殃民之辈，” 公孙臼杵立刻附和道：“真是死有余辜！” 魏绛和公孙臼杵在台上一唱一和如同说相声一般的唱词把底下观众逗乐，却把剧里的屠岸贾气的不轻。 屠岸贾大骂一声：“两个老匹夫，受死！” 他站身起来，拔剑就想找魏绛和公孙臼杵二人拼命。 魏绛也是一名武将自然不怵屠岸贾，口中也大喝道：“奸贼，来啊，某定与你不死不休！” 公孙臼杵虽然是个文臣，但也很有骨气，他又跟在魏绛后面附和：“定与你不死不休！” 要知道，春秋战国时代的人义气为先，不能受辱，不管是忠是奸都很烈性。 就算是在主君面前也是压不住烈性，照样拔剑乱砍，打出真火了连公侯也敢砍，为此付出宝贵生命的公侯也不在少数。 晋灵公很聪明，他看出三人还没动真火，连忙劝阻道：“哎呀，不过是盖座楼和用弹弓打行人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吵的？ 魏卿，明天你还要带兵出征，你先回府歇息去吧！” “这个？” 魏绛听出了晋灵公语气中对屠岸贾的袒护以及对自己嫌弃之意。 他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违背自己主公的命令，只能转过头去，故意不理。 公孙臼杵一看魏绛这般姿态，连忙对晋灵公气愤说道：“臣启主公：老臣年迈，不能在朝奉君。 请恩准老臣告职归林！” 公孙臼杵本想以告老还乡做要挟，谁知晋灵公早就看他这个老梆子不顺眼了。 他一请辞，晋灵公刚好顺水推舟：“嗯，公孙大夫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 孤准你所奏，你还乡去吧！” 公孙臼杵心中叹息，无奈回道：“谢主公体恤之情！” 公孙杵臼又含情脉脉的向魏绛看来，之前几次为魏上卿和声公孙大夫和得很过瘾， 临下场前，他还想和魏卿最后再来附和一次。 魏绛会意，立刻满足了他。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一唱一和，真是好不快活啊！ 魏绛（西皮散板）主公不听忠言谏， 公孙臼杵（西皮散板）告职还乡务庄园。 魏绛（西皮散板）我奉命边关去征战， 得胜回来再灭奸谗。 公孙大夫和魏上卿在桃园里一番劝谏无效后，屠岸贾甚为忌惮的老丞相赵盾终于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