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反正我们就这样了

    姜雅说有话要跟林轩和姜浅予说，可两人坐下来后，她却好半晌都没出声，只是看着林轩和姜浅予——类似于老师站在讲台上，气势威压全场，明明她目光没有转动，可所有人都觉得是在看自己。

    气氛沉凝的有些压抑。

    见两人都不说话，火候也差不多，姜雅终于开口了，问道：“你们没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吗？”

    姜浅予睁着亮晶晶的大眼望向老妈，伸出一根手指，神态动作小心谨慎地像是一只被猫儿盯住的小老鼠，轻轻戳了戳林轩的手臂，弱弱地道：“他酒驾。”

    “谁问你这个了？”

    约莫被气到了，姜雅的嗓门一下子大了不少，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姜浅予，目光却狐疑而严肃地盯住林轩，“这个酒驾没有什么隐喻吧？”

    “没有没有！”

    林轩忙摆着手连声否认，他做梦都没想到后妈的联想能力如此强大，被吓了一跳，要是被误会成自己酒后“肇事”，估计今晚这两条腿就难保了，赶紧解释道：“就是刚刚同学聚会，一时忘了是开车去的，喝了点酒。”

    姜雅还是有些怀疑的样子，打量着林轩和姜浅予，“真的？”

    林轩斩钉截铁地道：“真的！”

    小妮子直到这会儿才醒悟两人在讲什么，霎时羞得满脸通红，嗔道：“妈！你乱说什么呢？”

    姜雅瞥着她问：“那你说说，妈乱说什么了？”

    小妮子又是害羞又是心虚，与老妈对视不到一秒钟就低下头去，姜雅看的更是来气，道：“低着头做什么？”

    林轩见后妈动气了，忙道：“妈，你别怪浅浅，是我不好。”

    姜雅瞪他道：“你还知道叫我妈？”

    林轩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道：“我从十岁开始叫您妈，这么多年了，您就是我亲妈。”

    “那浅浅呢？”

    林轩无奈道：“她从小就不搭理我，我就是想把她当妹妹看也没办法啊？”

    姜浅予提高了嗓门道：“你自己讨人烦还怪我了是不是？”

    “你少给我打岔！”

    姜雅语气有些严厉地训斥了一声，随后重新盯住林轩，“继续说，所以呢？”

    林轩有些无奈地道：“没所以了，哥哥不是哥哥妹妹不是妹妹，又整天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当个青梅竹马呗。”

    姜雅道：“你还委屈了是吧？”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委屈，您想打想骂我都没有意见，别打残就行。”

    林轩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主要怕您回头气消了会心疼。”

    “你这是表态了？”

    姜雅并没有动气，望向姜浅予，问：“你呢？”

    小妮子虽然平日里没少撒娇撒痴，然而实际上最怕老妈生气，见姜雅看过来时就赶紧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过了几秒钟，小心翼翼地抬头，受惊的小鹿似地瞥她一眼，又迅速地重新低下头，还是不说话，只是抬屁股往林轩这边靠了靠，伸手抱住他的手臂，紧紧地很是用力，以示坚决。

    姜雅又气又笑，“怎么，当着我的面都没顾忌了？”

    小妮子明显还是很怕老妈的，却把眼一闭，跟鸵鸟似的，脸靠在林轩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道：“你要打要骂随你好了，反正我……我们……就这样了！”

    林轩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没想到小妮子真敢豁的出去，他刚刚与姜雅其实都在极力避免直接说出两人的关系，所有的问答都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进行，直到小妮子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地宣布了这件事情。

    或许站在姜雅的立场上，这也称得上是宣战。

    姜雅半晌没有再说话，不知是什么电视剧的人物对话声在客厅里面回荡，然而奇怪的是，有声音，却反而给人一种更加寂静的感觉。

    林轩莫名地想起“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佳句来，很佩服自己居然这个时候还有空去想这些，偷偷瞥了眼姜浅予，小妮子也正望着他，两人目光对视两秒钟，林轩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妮子微微展颜，甜甜地一笑，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向老妈，恳求道：“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

    说到这儿，刚刚满腔甜蜜忽然化作酸涩，鼻子一酸，眼眶一红，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哽咽道：“我真的喜欢他。”

    纸巾盒离得有些远，小妮子紧紧地握着林轩的手，他也不打算松开，只好用手和衣袖帮她擦泪，柔声道：“怎么哭啦，妈也没说不许啊，对不对？乖，不哭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小妮子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怎么都擦不干净，姜雅把纸巾盒递过来，没好气地道：“你们这是在演偶像剧呢？还乖！哪个乖了？有一个省心的吗！”

    小妮子正哭得伤心，闻言又扑哧笑起来，大概想憋住，又没能憋住，眼泪还没擦干，就从鼻孔里冒出来一个鼻涕泡，看起来很是滑稽。

    林轩忍着笑拿纸巾给她擦鼻涕，小妮子松开他的手，接过直接来擤掉鼻涕，顺手把直接往垃圾桶一丢，就听啪嗒一声，被鼻涕浸透的纸巾砸在了地板上。

    姜浅予看了眼掉在地板上的“湿纸巾”，再看一眼板着脸不做声的老妈，姜雅没好气地训斥道：“去捡起来。”

    眼泪还没擦干的小妮子吸了吸鼻子，“哦”了一声，还没起身，林轩已经又拿了张纸巾站起来走过去，姜雅面无表情地道：“我让你去捡了吗？”

    林轩把手里纸巾对折，蹲下来迅速地将小妮子丢到地上的“湿纸巾”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这才站起来，朝姜雅笑道：“这种小事我都做习惯了，哪里用得着您吩咐？”

    他坐回小妮子身旁，重新握住她的手，姜雅并未阻止，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你刚刚说让我不要怪浅浅，是你不好，你哪里不好？这不是很好吗？”

    林轩有些尴尬地道：“我不该瞒着你们的。”

    姜雅问道：“就这样？”

    林轩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还有哪里，您说，我一定改！”

    姜雅看着他和姜浅予，半晌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以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错了吗？”

    姜浅予小声咕哝道：“只要你不反对，不就没有阻碍了嘛？”

    “这是我反对不反对就能决定的事情吗？”

    姜雅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声音也有些大，“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吗？我从小就教过你们做事情不能冲动，要考虑后果，你们有考虑过后果吗？”

    “你们两个今年才多大？以后的路有多长，有没有想过？想想过去半年、三年，你们有多大的变化？以后还有多少个半年？多少个三年？你们就这么确信未来彼此间不会再有变化？”

    “如果你们喜欢上了别的人，如果人品没有什么问题，我不介意你们去恋爱，哪怕最后发现不合适，分手了，也是人生中的一段经历，过去就过去了，反思吸取教训，对未来的生活未必就没有好处……可你们两个呢？如果感情不再，或者发现彼此并不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到时候你们该怎样自处？又该怎样面对对方，面对这个家？”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不分手，所有的后果就都不会出现？”

    “哪对情侣是刚在一起时就想着以后要分手的？最后能走进婚姻的有几个？就算是结婚了，那就是结束了吗？这不是电影电视！没有大结局！结婚了也只是又一个新的开始，你们哪来的信心认为你们就能这样白头偕老，你们知道这期间有多漫长的时间，可能会发生多少事情吗？”

    姜雅说完这番话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沉默不语的林轩和姜浅予，“太远的事情先不去说，小轩你既然要了sky俱乐部的股份，肯定是有一些想法的，退役后你不论做什么行业，至少跳板已经有了，我跟你爸不能帮你太多，但多少还能提供一些资金，凭你这一年来的表现，我对你的未来很乐观，有这样的儿子我很欢喜，也很自豪，不过，我绝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她说完后盯着姜浅予，“你明白为什么吗？”

    姜浅予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林轩问：“为什么？”

    姜雅语重心长地道：“人性是贪婪的，得陇望蜀，这是人之常情，每个女人都希望能有完美无缺的伴侣，成熟、理智、忠诚、专一，能力出众，温柔体贴……然而很多要求原本就是相悖的，凡是都有它的两面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才是常态。没有事业心的男人被女人视为没有出息，而事业上有野心的男人则往往很难在生活中照顾到女人的感受，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

    林轩沉默半晌后才问：“所以您觉得我是很有事业心的人，对吗？”

    姜雅摇摇头，又踟蹰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看着你长大，老实讲，妈以往从没有觉得你有多强的上进心，不过自从你接触英雄联盟这款游戏后……”

    她叹息一声，“时势造英雄，你既然有这个天赋，又赶上了好时候，妈也替你开心，趁着年轻，是该努力上进，否则等以后想休息了，也要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说到这儿，又顿了一顿，眼望林轩，说道：“至少目前来讲，你在两方面做的都很不错，但这样才是我最担心的。能做好一点的已经是难得，如果两点都做得好……随着你年龄慢慢长大，接触到的人会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遇见，浅浅，你明白妈妈担心什么吗？”

    “现在你很相信他，我也相信，我一手教出来的儿子，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但是……”

    她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目中微微透着些许泪光，缓缓地说道：“小轩你会长大的，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价值观和处事方法，人都是自私的，我儿子犯了些错误，我会训斥教育，但自己的孩子犯错了，跟自己的孩子吃亏了受委屈了，这不一样的……”

    她抽了一张纸捏在手里，眼望阳台外，过了半晌，才轻轻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说道：“浅浅从小到大有多受欢迎，小轩你是看在眼里的，这同样也是你可能要面对的问题……或许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没有的事情，彼此就不会介怀吗？那个姓许的同学，同住在一个俱乐部的漂亮队友，还有一个什么主持人是吧？这里面的事情，浅浅你比我更清楚，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姜浅予依旧沉默不语。

    她其实很想说“我相信他”，可脑海里回响着妈妈刚刚那些话，不知为何，明明心里这样想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轩也没有出声，与小妮子不同，他是因为自己过去的那些经历，虽然他现在并不承认当初那些所谓的恋爱有爱情存在，然而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他都是开心，甚至有时觉得是幸福的。

    真的没有过爱情没有过喜欢吗？

    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浮现，清晰的模糊的，美丽的稚嫩的欢笑的含泪的……会不会有一天，姜浅予也将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小轩你不要觉得妈对你苛刻，或者说有偏见，实在是男女有别啊。”

    姜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把这些话当着你们的面说，不是要阻止你们，而是要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我作为长辈必须要做的，但最后怎样决定，还是在你们自己……这两天好好考虑一下吧，等你们考虑清楚了，不论想要怎样，妈都尊重你们的决定。”

    姜浅予抬头叫了一声“妈——”声音哽咽着，眼泪夺眶而出。

    姜雅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又望着林轩笑了一笑，转过身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回了房间。

    “咔”地一声轻响，姜雅的身影被房门隔断，姜浅予抹着眼泪转头望着林轩，林轩伸出两根食指抹去没能抑制住流出来的两滴眼泪，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笑脸，“妈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同意了？”